第18章(2 / 2)
……
刘炽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触才发觉自己流泪了。脚步停在长信宫门口,里面灯火通明,热闹得不像话。活着的人奉承者无数,他生命垂危的大母独自躺在冷冷清清的宫殿,除了芳洲,竟没有一个人关心。
他快步走进殿中,在众人行拜礼之前低吼:“都给我滚出去!”
众夫人被刘炽的样子吓住了,待在原地忘了反应。姬太后出来打圆场:“阿炽,你这是怎么了?她们不过是看阿母寂寞,过来陪阿母说说话,你一直都知道的,今天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你又没死,要人陪甚么?”刘炽语出惊人。
姬太后马上红了眼眶,伤心地看着皇帝儿子:“你就这么恨阿母?非要阿母死了才开心?”
刘炽突然笑了,那笑在姬太后看来诡异而恐怖,跟穆帝驾崩前的笑容出奇地相似。穆帝临终前的那一晚,就是这么看着她一直笑啊笑,直把她笑得毛骨悚然,夺路而逃。哪怕她躲到殿外,他凄厉的嚎叫声依然不放过她:“阿烟,阿烟,我为你报仇了,你高不高兴?”
“要你死的可不是我,我这里有个好东西,阿母想不想看看?”刘炽打断她的回忆,从怀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物什扔向她。
姬太后吓了一跳,连忙弹开,锦帛掉到地上,熟悉的字迹印入眼中,她惊得瞪圆了眼。
难怪穆帝说为黎烟报了仇,他好狠,居然让她的儿子活埋她!
姬太后扑到刘炽身上,急切道:“阿炽,你不要听你阿翁瞎说,他生病以后就疯了,总说有人要杀他,现在又让你来杀阿母不是疯子是什么?你千万别听他的,弑母是会遭报应的。”
刘炽轻蔑地看着她:“只要你乖乖待在长信宫,别干涉朝中事,你就还是至高无上的的太后殿下。明白?”
姬太后看着跟穆帝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只觉得从头到尾被浇了个透心凉,她又惊又怕,不顾众人在场忙不迭点头。
刘炽满意地笑了,回头对自己的一众姬妾道:“太皇太后病了没见你们谁去探望,反倒是长信宫来的比我上朝还勤,真不知道养你们这群蠢货干甚么,还不赶紧滚。”
众夫人哪里还敢停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生怕慢了就被刘炽怒火波及,刘炽嗤了一声,捡起地上锦帛,一甩袖子也出了长信宫。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陶器坠地之声,他不屑冷哼,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头杜凌霄又将芳洲叫了进去,看她的目光充满眷念和不舍。她专注地望着她,笑道:“陛下跟曾大母说你在朝上打杜仲的时候,不仅朝臣就连他都被你震住了,他夸你是咱们刘家好女郎。陛下答应曾大母会先拖延一段时日,等魏无恙拿下河西就放你回去。”
“真的吗?”芳洲又惊又喜。
“当然是真的,陛下虽然心思深,但他最重承诺,不会言而无信的。”
顿了顿,杜凌霄又道:“腓腓,这宫里牛鬼蛇神太多,你一定要小心提防,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的,别犹豫赶紧逃命要紧。往北走,去找魏无恙,他会保护你的。”
“腓腓,曾大母真舍不得你阿翁和你,可曾大母太累了,想去找你曾大父了。”
杜凌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芳洲劝她休息,她应道:“好的,曾大母累了,想先睡一会儿。”
“好,曾大母好好睡,腓腓晚上来看您。”芳洲边说边替她盖好被子,心里还在笑那些侍医学艺不精,却万万没想到这是杜凌霄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云光三年六月,孝文皇后杜凌霄走完了波澜壮阔的七十五年历程,与其夫文帝合葬于灞陵。
第25章
“皇后,您说陛下最近是怎么了?婢子怎么觉得他好像、好像……”蓇蓉小心翼翼地提起刘炽,对他这几天的怒意后怕不已。
“你是想说他好像疯了一样吧?”张皇后不以为然地接过话头,漫不经心道,“别人不知道,咱们还不清楚?刘氏专产疯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皇后慎言!”蓇蓉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出声提醒。
“这是在椒房殿,你怕甚么?”张皇后冷笑,“我有说错吗?当父亲的要儿子活埋亲母,当儿子的宠幸自己从妹,试问天下还有谁能疯过他们父子?早知道刘家这么脏,当初我就不应该……”
“皇后!”蓇蓉吓得跪倒在地,“婢子知道这些年您心里不好受,但这些杀头的话,还是求您别说了。您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两个公主和齐王着想啊。”
张皇后定定望着窗外,久久没有出声。
她的大父是文帝重臣乐平侯张卯,十八岁那年她在灞上第一次见到刘炽,那时他才登极四年,像颗耀眼的中天星宿,熠熠生辉、风流倜傥、器宇不凡,走到哪里都能吸牢牢吸住众人眼光。
一向自视甚高的她沦陷了,回家就吵着要嫁给刘炽。大父说椒房不易居,劝她打消念头,她偏不听,大父无法只好进宫向太皇太后提亲。
后来,她顺利入主椒房殿,但头三年只生了一个公主,她急得要命,刘炽却说不要急,他是天子,老天爷一定会眷顾他。他说这话的时候,自信又霸气,让人心折到尘埃里。
再后来,他宫里的美人越来越多,她终于明白大父那句“椒房不易居”是什么意思,她笑得越来越少,心里也越来越难受,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和他的姬妾都对她十分尊重。
想想就好笑,没了他的敬重她在后宫就是个摆设。可她又不是他阿母,要他供起来干甚么,她要的是他对刘嫮的狂野和执著。
即使过去十年,一闭上眼刘炽宠幸刘嫮的画面还是清晰如昨。
后宫美人众多,刘炽从不屑对谁用强,别说反抗了,若是有人不情愿他是碰都不会碰的,偏偏这些他全用在刘嫮身上。
她在床上从没见过这样的刘炽,生气、下.流、疯狂、动情,没有一点天子的样子,反倒像个发现妻子不贞的普通丈夫,甚至在完事后还偷偷藏起她的一只歧头履。
她不明白刘炽为什么偏偏要与自己从妹乱.伦,但她知道刘嫮必须死。
果然,在她的言语刺激下,刘嫮慷慨赴死了。她以为刘嫮死了她就赢了,没想到薄情的刘炽居然把她放在心里十年念念不忘。
刘嫮失踪那天,刘炽就像疯了一样,将整个内城翻了个底朝天。那段时日,除了太皇太后,每个人都被他的怒火灼烧过,她只是稍微被波及了一下就觉得疼,她不敢想象若是处在他怒火中心会被烧成什么样。
她的脸慢慢阴沉下来,心里骤然一紧。刘炽身上流淌着穆帝的血,他将来会不会跟他阿翁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要她的命?
不,不可能的,没有人知道她做过的事。他要恨,也是该恨那些赝品。
思及此,她吩咐蓇蓉:“去把明月夫人请过来。”
明月夫人来得很快,她现在看皇后不知道多顺眼,若非得她提醒,她怎能歪打正着地给刘芳洲穿心一击。她的靠山没了,以后只能任由她搓扁揉圆,想想就兴奋。
“不知皇后找女妾来有什么事?”她对张皇后的态度异常亲热。
张皇后笑:“没什么事就不能找夫人说话了吗?”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