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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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杜凌霄只觉脑门“突突”直跳,胸口胀痛,一口腥甜冲到嗓子眼,她用尽全力才将之咽了回去。

这世上最伤人的从来都不是对手,而是信任有加的自己人。她十五岁出嫁,保了杜家六十年荣宠不衰,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居然是一记穿心刀。

“阿仲,我以前听说你在背后埋怨我给你的食邑太少,你难道是为了这个跟我对着干的?你摸摸自己良心,这些年除了官职,我给杜家的还少吗?”

杜仲阴沉的眸子闪了闪,他的食邑只有区区三百户,哪里够?怎么可能够?她明明是后宫第一人,却一直死死压着母家。自她当上皇后那天起,杜家人除了有名无实的爵位,别的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普通豪强大户。他们被她压了六十年,早就受够了,反正她这个样子也没两天活头了,不如趁机在天子面前卖个好。

“太皇太后多虑了,仲只是就事论事,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送翁主和亲。”他顿了一下,又道,“也希望太皇太后不要以权欺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和亲本来就是皇室女不可推卸的责任,太皇太后何苦为难无辜的人。另外,仲觉得这份懿旨真伪难辨,还是销毁得好,免得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噗……”杜凌霄嘴里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全喷了出来。

“曾大母!”芳洲目眦欲裂,一把接住杜凌霄摔下来的身子。她还在不停地呕血,血花溅到芳洲身上,将她的白罗裙染成殷红,直刺得她心头火辣辣地疼。

“传医侍!快!”刘炽怒吼。

医侍跑得气喘吁吁,一番望闻问切,又掀开杜凌霄的眼皮看了半天,最后垂首敛眉对刘炽说道:“陛下,太皇太后气急攻心导致旧疾复发,臣无能,回天乏力……”

“曾大母!”芳洲最后一丝希冀被医侍的话击得粉碎。

她好恨,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厌弃自己,痛恨自己。

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么会离开碧霄宫;若不是因为她,她怎会拖着病体与人周旋;若不是因为她,她又怎么会被气得病发!

第24章

随着侍医话落,原先骚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空旷大殿落针可闻,除了女子抽泣声,其余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炽脸色极为难看,将所有侍医叫过来重新诊治,得到的结论大同小异,他一脚踹翻御案,阴鸷冰冷的眸子扫过殿上诸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三公缩着脖子不敢与他目光相触,杜仲更不用说,低着头佝偻着腰身,恨不能立地消失。

他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皇帝这么在乎太皇太后,早知道太皇太后这么不经刺激,他何苦当这个出头鸟来哉。一下子得罪两个人,还不知道皇帝以后会怎么对付他呢。

正想得出神,芳洲忽然跑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裳,用尽全力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直把他打得趔趄欲倒。

“这是替太皇太后教训你的,没有她,你和杜家什么都不是!”

众人哪里见过这么彪悍的翁主,全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杜仲捂着脸,惊疑不定地望着芳洲,惧怕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的样子果决狠厉,像极了多年前的杜凌霄,那时她也是狠狠给了他阿翁一巴掌,要阿翁学会收敛跟知足,还说没有她杜凌霄,杜家什么都不是。

原来是个色厉内荏的东西,芳洲冷笑轻嗤,亏她还想让他到曾大母跟前请罪,这样的货色哪里配?她转身回到御前,也不看刘炽,只对张宝说道:“张卿,我们陪太皇太后回宫。”

张宝老泪纵横,忙不迭点头,手一挥,竖屏联榻被人稳稳抬起,一行人匆匆走出宣室。

众人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国翁主当着天子的面在朝会上掌掴外戚,打完人连招呼不打一个转身就走,这是多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刘炽不气反笑,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脸上棱角渐渐柔和下来。

“太皇太后和翁主的话三公都听清楚了吧?你们不是一直逼我做决定吗,那我今天就在这里表个态,只要三公每家各出三名嫡子和嫡女媵嫁,我就同意和亲。”

“陛下,不可啊……”三个人同时叫了起来。

“别想耍花样,”刘炽根本不搭理他们,笑得嗜血残忍,“我会全程派人盯着,没有嫡子嫡女的,就请三公和夫人自替,如此我大母必能走得安心,你们说是不是?”

“陛下息怒啊!”殿中跪倒一片。

……??杜凌霄一连昏迷了六天,第七天早上,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精神似乎非常不错的样子,对趴在床头的芳洲说:“腓腓,去把陛下请过来。”

芳洲想让她多休息,劝她过两天再见也不迟,但她异常坚决,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两遍。芳洲无法,只得让张宝跑一趟麟趾宫。

刘炽来得很快,从门口一路小跑进殿,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大母,您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一听就高兴得紧。

杜凌霄笑得温柔:“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跟陛下说。”

芳洲不放心,矗在床前迟迟不动,杜凌霄居然生气了,闭上眼不肯看她,芳洲无奈,只好也跟着退出去,留祖孙俩说话。

没人知道杜凌霄到底跟刘炽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说了很久,刘炽出来时天都快黑了。

从碧霄宫出来后,刘炽一个人在宫里走了很久,手里明黄色的锦帛被他握得发皱。他心里五味杂陈,在打开这份锦帛之前,他是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到里面的内容,一打开就被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是穆帝留下的一道遗诏。上面说姬嬿其人奸诈诡谲,野心勃勃,若日后有效仿杜太后临朝听政之举,为社稷国祚计,继位者可令其生殉先帝。

这份遗诏被大母保管了十七年,她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转交给他。

他一直觉得大母偏心刘康,现在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她若不疼他,大可将遗诏带到地下,看他和阿母斗得头破血流。

幼时,刘康曾傻傻地问她,“大母,你的名字为什么要叫凌霄?孙儿听说此花需借气生根攀援它物向上生长,孙儿觉得跟您一点都不相配。”

他心里对这个问题也十分好奇,竖起耳朵听她回答。

她当时是怎么说得呢?对,她说:“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大父和阿翁需要大母,所以大母只好从借物攀援的花儿长成一棵人人可倚的大树。”

她说的不错,登极到亲政的七年,她都是他仰仗的参天大树。如今,这棵树倒了,还在用余荫庇佑后人。

她刚才跟他说了很多话,比他们在一起共政的七年还要多,她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以前没有听过的。

她说大父当年因为乐阳姑母和亲郁郁寡欢、含恨而逝,希望他不要重蹈覆辙,再送公主去和亲。

她还说阿炽你亲政的这十年,大母没有一天不替你感到骄傲的。你做得很好,比你大父和阿翁都要做得好,大母相信你一定能够打败匈奴的。

她又说你阿翁常常埋怨大母嗜权如命,他其实不知道若不是你大父遗命,大母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大母在宫里待了六十年,早就厌倦了。

大母最不能忘怀的就是当初与你大父相遇时,骊山脚下的那一抹梨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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