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娘娘念佛的时候,她们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发出一点杂音。
忽然,太后手中的手持珠一停,她缓缓睁开眼眸。
“今日是传胪放榜的日子?”
她问。
一端庄宫女立刻上前,担心地问:“可是外面的喧嚷吵到太后娘娘了?”
太后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宫女揣度太后的心意,忙道:“我这就去前殿传话,让他们动静小一些!”
“不必了。”
这时,高贵女子方才出声。
“金榜题名一生也就一次,不必因为我这个老人家,就扫了他们的兴致。”
宫女立即说:“太后娘娘英明!太后娘娘真是宽宏大量!”
女子并未接腔。
她只道:“不过今年,好似比往年热闹大些。”
“回太后娘娘,是要大些。”
那宫女想了想,恭敬地对太后解释。
“这会儿新进士们已经出了东华门夸官,正是城外热闹的时候。”
“不过,除了此故,今年比往年来得气氛热烈,想来也有今年的新科状元郎,经历格外与众不同的缘因。”
太后不问朝政久了,倒没听说梁城这数月来的风风雨雨。
她眼睑低垂,不冷不热道:“哦?说来听听。”
宫女见太后难得有兴趣,马上回答:“今年的新科状元,是那位大将军萧斩石的次子,名叫萧寻初!
“这个人直到去年春天为止,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相传他从小就性格古怪,不愿好好读书,反倒举止粗鲁、恃强凌弱。这人不但整日钻研不务正业的玩意,还曾一拳将同窗的鼻子打出血来!后来十五六岁就离家出走,藏身临月山上,整日与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
“可是,这样一个人,数月前,竟忽然开窍了!
“他跑去参加秋闱,居然一下考出一个解元来!随后今年会试得了第二名不说,这回的殿试,又被圣上亲自点了状元!
“本来大家都议论纷纷,不知他是怎么想通的。谁知奴婢刚才听说,这萧寻初高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城东谢家,向那有名的才女谢知秋提亲了!”
说到这里,宫女语调轻快了一些,绘声绘色地对太后讲述道:“原来啊,这萧寻初是在临月山上读了那谢小姐写的诗文,深受其激励,亦仰慕谢小姐才华,这才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决心好好读书,学出个名堂来!
“为了求娶谢小姐,萧寻初不仅考出这个状元,还提前向陛下请了一道圣旨,求陛下做他们二人的媒人。
“眼下,人人都在夸赞这是一桩传奇般的好姻缘,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宫女说得详细,显然这是个受人关注的话题,不但传播速度极快,且赢得不少赞誉。
然而,太后的反应却颇为平淡。
“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说。
宫女说完全部,又小心翼翼地道:“听闻那萧寻初确有几分才华,城中冒出金鲤鱼时,也是他凭着一口好口才劝服了圣上,连圣上都对他赞誉有加呢!太后娘娘若是对那人有兴趣,可要寻个机会将他召进宫来见见?”
太后似是想了一想。
但旋即,她摇了摇头。
“不必。”
太后语气平淡。
她有些苍凉地道:“世人对男子本就宽容,无论早年犯了什么大错,只要冠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美名,就能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而若换作是女子,一步踏错,哪怕此后十几载、数十载的小心谨慎,总也要不断被人翻起旧事,再不停戳脊梁骨。连做个‘浪子’的机会都没有,还谈什么‘回头’?
“这人早年顽劣不堪,如今不过是回到正轨,竟能博得胜于他人的美名不说,还让他轻松娶到那才华出众、从来清白的谢知秋。
“或许当个故事听尚且有点意思,但若说这人因此就有多好,我倒认为不见得。
“他本来就有无数次机会,不过弯拐得大些,又把握住其中一次罢了,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相比之下,我倒认为若有人能从头到尾坚守初心,更令人欣赏一些。亦或是若今年高中的是那谢家姑娘,我也会觉得可以一见。”
“……太后娘娘说的是。”
宫女本想卖个好,没想到太后娘娘对那萧寻初十分没兴趣,实在是卖偏了,顿时在心里暗骂自己嘴笨。
而太后得知内情,也对外面的喧嚷失去兴趣。
她合上双眸,又盘着手持珠,念经去了。
话说回头。
谢家遇上皇帝这个大媒人,哪怕皇帝自己说他只是单纯想做个媒,不是强压百姓,但普天之下,哪里有人敢真不给皇帝这媒人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