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樘却在里头看了分明。
在他进门之后,先映入眼帘的,自然是那张方桌,以及满桌的菜肴,火锅下的炭通红,锅子里的涮菜等随着汤滚儿微微翻涌。
然而一转头间,便见就在左手侧,床前不远处,放着一张长背椅。
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拼命地大睁双眼,一脸惊骇欲死的表情。
因太过骇异,眼角竟有些血丝沁出,仿佛又因流了泪,血泪交融地沿着腮边蔓延过。
再往下,便见上身的衣襟敞开,袒露出胸前到腹部,可胸腹之间,却仿佛被人用利器生生切开了一样,露出血洞一样的内里。
今日跟着白樘来的,是刑部的仵作,见场景如此血腥,不免咬牙上前查探,半晌道:“死者是被人在活着的时候剖开胸腹的,致死之因,也应该是因此伤势过重……”
白樘淡淡道:“再看仔细些。”
验官只得回头又看,忽地发现杜公子胸口处似乎有些血迹模糊,当下忙又取了一把长镊子,将胸前微微拨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侍郎,这人的……心、心竟不见了。”
白樘要的正是这一句话,走上前也看了一眼,便微微叹了口气。
门口众人也都轰然有声,虽不敢鼓噪,却个个惊恐低语,只云鬟因早有些预料,却仍是面不改色。
此刻刑部众人在屋内又细细搜检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异物。
白樘走到桌边,却见火锅底下压着一张纸,不必拿起来便看的很清楚,正也是那首《锦瑟》,只是这一次,已经划到了第四句——望帝春心托杜鹃。
云鬟听到验官说了那句话,便扫了赵黼一眼。
赵黼道:“原来心竟没有了,我还没看出来呢。只是这人的心却去了哪里?”
阿泽便道:“想必是给那凶徒带走了。”
杜颖的保镖们闻听,忙又指着蒋勋道:“必然是给他的同伙拿去了。”
白樘回头淡然扫过,众保镖急才无声,蒋勋却垂着头一声不响。
白樘不动声色,复又转身看向桌上的绝命诗,因在火锅旁边,里头的汤水涌动,四溅出来,打的有些油渍。
白樘才欲举手拿起来,忽地目光一动。
沉静无波的双眸缓缓上移,掠过那通红的炭火,一路往上,最终落在那兀自汤水翻滚白气濛濛的火锅上。
里头的汤色已经有些乳白,不知炖煮的是什么,白樘盯着道:“这里头是什么?”
掌柜如梦初醒,忙结结巴巴说道:“这个、这个是小店秘制的羊肉锅,煮的自然是羊肉、菜蔬。”
白樘微微挑眉,伸手从旁拿了一双筷子,在火锅里略翻了翻。
随着他的动作,一枚拳头大小的圆滚滚之物慢慢地负了上来,因被底下的汤推涌,便在筷子上也簌簌颤动,看起来就如同活的一样。
目睹此情,那店掌柜兀自呆呆痴痴道:“这是何物?我们汤锅里并没此料。”
那验官看出不妥,上前细细一看,越发色变:“四爷……这个该不会就是……”
白樘淡淡道:“不错,是他的心。”
第276章
勘验过现场,将一干涉案人等均都带回刑部,白樘出门之时,见云鬟站在廊下,脸色有些略红。
因先前白樘捞出那物,在场众人有不少大为作呕,如此一来,引得云鬟也复又难受起来,只忍着罢了。
白樘看了她两眼:“你并未入内看过现场?”
云鬟道:“是。”
白樘道:“身为推官,第一时间赶到自然是好,只连现场也不能看,又能有何用处?”
他虽仍是面沉似水,那股冷意却自每一个字里头透出来。
云鬟低低垂首:“……是,下官知错了。”
赵黼不料自己的好心竟又成了她的罪证,忙道:“四爷,原本是我……”
白樘却淡声道:“部里尚有事,世子再会。”拱手作揖,自带人去了。
阿泽跟在身后,便向着赵黼吐了吐舌头。
赵黼瞪着这一行人远去,只得回头对云鬟道:“你别放在心上,这人从来就是这样冷心冷面的。明明是我不叫你进去的……何况你原先吃了酒都醉了,能上来已经是难得,偏遇上这样克善尽美的……”
云鬟听他抱怨白樘,便轻声拦阻:“世子……”
赵黼缄口:“好,我不说就是了。”
两人下楼上车,一路上云鬟一言不发,赵黼对面看着,终于忍不住道:“白樘的话便这样管用?你就认了真了?”
云鬟道:“四爷所说……句句至理名言,自然要听得。”
赵黼“哈”了声,道:“他有那样能耐么?那么我说的呢?”
云鬟道:“侍郎大人是我的上司,这如何能比?”
赵黼便凑到跟前儿,半笑道:“那我还是你的夫君呢,夫君是天,自然比他大,你说是不是……”
云鬟眼睫轻眨,复又敛眉垂眸。赵黼见她默然,便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