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前,在渝城。
桃桃问南宫尘,为什么要重回人间?
他说,这世上有一个人,还想再见一面。
她仍旧记得。
李三九问:“你们在蛊风秘图里都做些什么?”
“种地、喂鸡、搓麦子、练剑。”
“谁种地,谁喂鸡,谁搓麦子?”
“……我。”
李三九忘了身上的伤,一下蹦起来:“你说什么?阿与那小子敢让你亲自种地喂鸡搓麦子,反了他了!”
他就要冲出去门找关风与算账,桃桃拽住他:“他一开始也不同意,但他要修炼啊,撕开蛊风秘图不能光靠我自己,要是大家都去种地我现在还出不来呢。再说我闲着又没事干,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做都要无聊死了。”
李三九这才打消去找关风与麻烦的想法。
“他对你好吗?”他点上烟斗,吸了一口。
“阿与很好啊。”
“不是说他。”
桃桃想了想:“好,但不是可以用几个词就形容出的好。”
桃桃蹲在凳子上:“如果我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其他人会阻止我,但是南宫,他会问我,是不是真的想要做这件事?只要我想,他就不会阻止,哪怕我会因此而受伤。”
“他很了解我,也明白我要什么,我想做的事,哪怕是错的,他也会陪我。”
“和他在一起,就像化成了一道风,可以有任意的形状,可以去往任何的地方。”
“在蛊风秘图里的日子很安静,阿与他们修炼灵脉,大多数时候清醒的人只有我和他,但我和他也很少说话,有时候看云,有时候看风吹麦浪,我以为会很枯燥的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
“好像他在身边,孤寂、无聊,这些都可以忍耐了。”
“就算只是看天上的云幻化成什么形状,也很有趣,很自由。”
李三九沉默了许久:“你想过没有,十方炼狱之门是他击碎的,每因十方璞而死一个人,他身上就背负着一半的鲜血。”
“他是为了我。”桃桃轻声说,“他的罪孽有我一份。”
“真的只是为了你?为一人而灭世,这样的事,哪个正常人能做出来?他是南宫尘,传闻三百年前屠神之夜后就堕了魔,现如今,他劈碎炼狱之门是为了你,还是为了毁掉这世间?”
“他没有堕魔。”
“既然没有,那我问你,他收集过十方璞吗?”李三九看着她,“我再问你,他出手收拾过邪祟解救过凡人吗?以他的力量,只要他想,十方璞分分钟可以集齐,可他都没有,说明他对于修补炼狱之门这件事根本就不在意。”
桃桃音调抬高:“师父,别忘了他当年怎么死的,他对这世间没有义务,就算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
她与李三九对视:“他做了错事,我也看不透他,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想好了,等十方炼狱的事情结束,就和他回清风观过下半生,要是真有什么因果轮回,大不了死后和他一起去往阿修罗海,两个人一起在海里扑腾,也不会孤独。”
昏暗的房间里到处缭绕着李三九吐出的土烟味道,他挑眉:“回清风观?你小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小时候桃桃总想逃离清风观,几次试图偷跑下山都被李三九逮到,然后哭唧唧地和他说,山上太孤独了。
“我小时候还说过要一直和师父在一起呢。”桃桃跳下凳子,来到李三九身前,“老头子,你记得那年我们一起卖假符的事吗?”
许多年前,因为道长李三九不务正业不事生产,清风观一度面临破产的边缘,米面粮油全断了。
当时正值玛雅人世界末日的预言甚嚣尘上,师徒俩一合计打算去赚点黑心钱买米吃。
于是李三九摘了山上没成熟的野南瓜挑回清风观。
桃桃负责用南瓜汁榨出来汁水把宣纸泡成深黄色。
两人又去摘了野枸杞,蘸着红色的枸杞汁在纸上乱画,打算当做世界末日的保命符拿去山下卖,一张五百块。
关风与站在旁边:“你们要骗人?”
李三九:“不骗人咱爷仨就要饿死。”
关风与:“会被拆穿。”
“怎么会呢?”桃桃说,“要是世界末日来了大家没死,那就是符起作用了!”
“要是死了呢?”关风与问。
“既然都死了,死人怎么来找麻烦啊?”李三九懒洋洋道。
关风与:“……”
无懈可击的逻辑,确实是他们两个能想出来的事情。
那天李三九带着关风与信心十足奔往山下,摊子刚摆没多久,就被工商局连锅端了,不仅把李三九拘留了一个星期,还罚了他五千块钱。
李三九卖了正殿的一个几十年的古董香炉才交上了罚款,回来后垂头丧气靠在香案台上。
“现在师父怎么连你也养不活了呢?”
落日余晖照进正殿,落在李三九邋遢却英俊的脸上,他摸了摸桃桃的头。
“没事的师父。”小桃桃安慰他,“没有米吃就不吃,我们吃山上的野菜也能活。”
“野菜能吃一辈子,以后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