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得很亲切,仿佛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人不是它一样:“他们的苦是因为那双看不见的手在搅弄这世间的风云,我们都是被神明抛弃的泥垢,是不属于人间的微尘与泡沫,在倾尽了一生的价值后就会消散于日光里,连尸骸都不会留下。”
桃桃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将你埋杀酆山,火烧混沌界,将蛮荒狱的入口放在申城上空,是我所为,但杀生并非我本意。”
“我真正想要告诉你的话,永远无法说出口。”弥烟罗轻声说,“桃桃,不要再管这人间,更不要再为凡人搏命了,回清风观当一个自在散人,等这短暂的一生结束,你会懂的——我与他的道相同,只是路不同。”
“我回清风观,你呢?”桃桃反问,“继续操纵蛮荒狱的邪祟荼毒人间?”
弥烟罗没有回答。
桃桃凝视着它:“绝不可能。”
“既这样……”
弥烟罗静立不动,但桃桃分明觉得,它那张没有五官的面具遮掩之下的双眸射出了冰冷的光。
“就无话可说了。”
瘴气之中起了风,弥烟罗衣袍被风拂起,露出了衣袍之下魔气拢聚的身体:“来找我,或是等我来找你,你身负帝钟与神圣净化之力,道不同,我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蛮荒狱。”
那道幻身消散于桃桃眼前,取而代之出现在桃桃眼前的是一只雪白的小茧。
只有破开幻茧,八苦之瘴才会消散。
桃桃捏住了那只茧,用力一捏。
小茧在她手下缓缓裂开,背后那十只大茧里的画面也戛然而止。
八苦之瘴正在缓缓散去。
于峡谷之中浓重的瘴气里,短暂消失的南宫尘又回到了她的身边。
桃桃:“你刚才……”
“一直都在。”南宫尘说。
桃桃沉思:“弥烟罗似乎对我没有恶意,但我听不懂它的话,就像听不懂山绪林的话一样。”
南宫尘:“你听不懂的,就不重要。”
“可你是想让我听懂的,所以弥烟罗才能出现在我的身边。”桃桃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你想让我知道却又不能直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是这天地之间的秩序吗?”
南宫尘低头看着她。
随着青白色瘴气的消散,幻境的消失,桃桃幼小的身体正一点点恢复原状,又变回了那清秀的少女。
“旧日的秩序总会过去。”南宫尘温柔地触碰她的鬓角,“弥烟罗说得不对,你的一生并不短暂,在这很长很长的一生里,你终会明白,也终会见到这天地之间焕然一新的秩序。”
罗侯他们依次醒来,大瘴散去之后,峡谷恢复原状。
这是一条很窄的峡谷,仅能容纳三五个人并肩而过。
这里寸草不生,只有遍地的灰白色的尸骸。
南宫尘的手抚摸着桃桃后脑的头发。
随着阴风拂过峡谷,他平静的神情在一瞬间蓦地溢满了凛冽的杀气。
刚离开幻境中的桃桃身心疲惫,没有察觉到四周有什么不妥。
就连脱离了弥烟罗磁场干扰的测影仪也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
裹在隐身符里伺机已久的崔玄一突然现身,锋锐的骨鞭直朝桃桃的心脏而来。
骨鞭在接近桃桃心口处那一刹那却停住了。
崔玄一的身体被定在了空中,一动不能动。
桃桃能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的灵师的力量,正在瘴气隐匿之处缓缓朝她靠近。
其他人也察觉到了。
他们回头望向还未完全消散的瘴中。
只见一个邋遢的老头踩着破烂的人字拖,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缓缓走来。
因为喝了太多的酒,他脸颊通红,一身劣质的白酒味,配上还未刮的胡茬,像是从垃圾堆里走出来的拾荒者。
可是桃桃在看到他那一刻,眼圈却红了。
她嘴唇动了动,还未叫出口,却听见金佑臣疑惑的声音。
“李管家?”他不解道,“你怎么进来的?是来救我的吗?”
桃桃久别重逢的激动忽然就被凝固了。
李管家?
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是在刚去夜来香的时候。
那时辛保镖告诉她,少爷不放心她,派李管家带着保镖来看望她。
但那时李管家没有现身,据说是去楼上洗脚了。
后来,她在辛保镖嘴里、在金佑臣嘴里听到过许多次关于李管家的传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