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是没有过失手的时候,有时候能因着他悲惨的身世或者颇为俊俏的皮囊逃过一劫,有时候又免不了被抓着按在地上挨一顿毒打。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觉得可能自己会命丧于此,到了后来竟练就了一身不怕疼的本事,挨完打之后还能保持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也是在这一年,他遇见了一个姑娘。
一个会怜惜他、给他包子吃的姑娘。
于是,在这一年的寒冬里,霍冉为了这个姑娘,把那个调戏她的富家子弟揍了个半死,第二天一早就被恼羞成怒的富贵人家扭送进了大牢。
霍冉一个人在牢里,没有等来帮他作证的姑娘,只等来了官府的判决,说他刻意寻衅滋事,挨了五十个板子之后被人扔进了护城河里。
岁宴到现在还记得他笑着跟自己说,这奈河再怎么凶险,也比不上寒冬里的护城河。
没有大段的人生哲理来劝慰,岁宴只是跟他说了一句:“你这条命现在是我救下来的,你得偿还我的救命之恩,我身边缺个跑腿的,等我寻到新的人选,到时候你想跳河还是怎样都随你。”
于是,霍冉这个鬼卒一当就是三年,成为除了涟姨之外,同岁宴私交最多的鬼。
也不知道为什么,岁宴心中莫名觉得,借命一事背后牵扯着未知的东西,她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给知情的所有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下意识地不想将霍冉拉扯进来。
“有点事耽搁了。”她避重就轻。
霍冉看出了她的隐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还是笑着问了一句:“什么事居然能绊住岁宴大人的手脚?”
岁宴歪过头由上自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走吧,涟姨该等急了。”
“见过青涟大人,”岁宴对这屏风后的身影行了个礼,“典狱岁宴误了归期,请大人责罚。”
屏风后没有回应,只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岁宴知道,那是笔尖在摩挲纸张,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一声极其细微的清脆碰撞声响起,岁宴看着屏风后头的那个身影将手中的笔杆放在笔搁上,而后又用双手抚平衣衫,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才转身走出来。
“回来了?”
随着一阵清冷的女声响起,岁宴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即便是见过无数次也依然会为之失神的女人。
青涟很美,整个鬼界,不对,应该说岁宴在人鬼二界,就没有见过比她还要美的女人。
比起轮廓分明的脸,青涟双眼间透露出来那股傲人的疏离感更为惹眼,但这些都比不过她举手投足间那种坦然自若的从容那般具有吸引力。
她的美不止是浮现在表面,更多的是从一颦一笑中透露出来的矜贵。
“你这趟,去得有些久了。”青涟不咸不淡地说,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意思。
岁宴埋着头,不卑不亢,“是,这趟出了点意外。”
座上之人没有说话,只是挑了挑眉,让她继续说。
然而岁宴有所顾忌,只得先岔开了话题:“霍冉来,应当是要上书仲世的巡城日常。”
青涟这几年来虽然深居简出,但毕竟也是一方之主,若真是什么都不管,那下头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特意定下了让鬼卒日日禀告一应事务的规矩。
“那就让霍冉说吧,”青涟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至于你的意外,待会儿我们关上门再来论对错,也算是全了你的面子。”
表面上是在训斥岁宴,实则是在告诉霍冉,让他把事说完就可以退下了。
霍冉看了眼自己的脚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说吧,在外头遇见了什么事?”
青涟指尖在桌沿轻敲着,身子半靠在椅子上,慵懒却又不会让人觉得无礼。
“不知道,涟姨可知道借命?”岁宴轻声问。
话音刚落,就听见衣料摩擦发出的窸窣声响,青涟坐直了身子。
“涟姨也觉得骇人听闻是吗?”岁宴说,“我当初听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
她把在易家遇见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青涟。
青涟听完后,皱紧了眉头:“你是说,有个在人间徘徊了许多年的鬼,不知从哪里学到了这种邪术,还害了好几条人命是吗?”
岁宴点点头,道:“那个李子翰,我已经捉拿回来了,他说……”
她正想将从李子翰那里听来的线索说出来,却被青涟打断了。
“把他交给我,这件事背后牵扯着什么你我都不清楚。你不要再插手了,这件事交给我来。”
岁宴愕然,在她的记忆里,涟姨对所有事都是淡然处之的态度,她何曾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况且涟姨一向觉得打断别人的话是极为不礼貌的行为,可这次……
莫非,这件事真的这么棘手?
岁宴再度开口:“涟姨,这个李子翰……”
“我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青涟的眉头愈发紧蹙,“你这么久没回来,积压的公事怕是不少,你快些忙去吧。”
这下不仅是打断她的话,更是直接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