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镜笑着摊了摊手:“那你应该听说过了,我是个无辜中枪的路人,全程都和我没有关系呀。”
即使已经从传言中知道了这件事情的首尾,但还是要听到云飞镜的答案,罗泓才就此放下心。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罗泓征询她的意见,“医务室吗?”
“什么?难道你……”云飞镜眨了眨眼,目光隐晦地在罗泓身上转了一圈,想知道他是哪儿受了伤。
“不是我,是你。我之前问过校医了,你这种情况半个月就可以取下石膏,毕竟石膏戴太久了对自己也不好。”
罗泓和云飞镜解释了一遍,又小心地补充着:“今天考试,放学时间比平时早。我觉得如果你今天去取石膏,就不用担心误了班车。”
高一的男生有个别还处在变声期,说话的声音像是在嘴里含了一只蒙冤而死的鸭子。然而罗泓的声音却已经变声成熟,声线不再带着少年的单薄,已经有了属于男人的低沉。
他是个做派有点严肃古板的人,声音里也沾着几分固执。然而当他和云飞镜说话时,总会下意识地放轻尾音。
那是个珍惜而呵护的表现。他面对云飞镜时总带着些小心,这小心不是那种阿谀讨好的献媚,更像是神话中可以撑天的巨人,平生第一次用双手捧起了一朵单薄柔弱的小花。
他看着她亭亭地开在自己的手掌上,总不自觉地担忧风是不是太大、温度是不是太冷、太阳会不会太晒、以及自己会不会端得不够稳当。
云飞镜听到罗泓的建议,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有点好笑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谢谢啊,我都快把这件事忘了。这些天学得昏天黑地,简直分不清白天晚上。”
听到她毫无隔阂地提起学习,罗泓才开始问云飞镜有关这次考试的情况。
云飞镜心情很好地告诉了他。
罗泓的眼睛亮了亮。
他纯粹地为云飞镜感到高兴,又问她有没有想好接下来转学要去哪里。
“我原本想着,六中离我家最近,”云飞镜和罗泓并肩下楼梯。她现在确实轻松地不得了,说话时甚至都开始打起雀跃的小手势:“但我今天发现,一中的王启航老师人好,又有意思。成绩下来后,我大概会先去一中问问。”
“王启航……”罗泓沉吟了片刻,缓缓道,“如果你这次数学考得好,那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他不仅是个数学老师,还是是一中的副校长,转校的事他能做主。”
思考了一下,罗泓很快就下了决定:“我回去后请人问一问他的电话,这样你拿到成绩后可以提前打电话给他。”
“不用不用。”云飞镜赶快拦住他,“今天监我们考场的人就是王老师,我觉得他应该已经把这件事定下来了。”
罗泓低下头,对着云飞镜微笑。他身材挺拔修长,人又生得英俊,其实气质是有点点“凶”的,又因为一丝不苟的行事作风,看起来会有些严肃。
然而他手里拎着的那个半价处理的粉色碎花小书包,很好地缓和了他的气势。
“那就提前恭喜你了,”罗泓温和地说,“愿你的新生活前程似锦,永远都能得到心愿的一切——离开盛华没关系的,是这里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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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校医院值班的,还是那个熟悉的女医生。
她帮云飞镜把石膏卸了,然后照例交代了一堆她近期的注意事项。
“刚刚拆石膏,关节不舒服是正常的。你这块的肌肉都僵硬了,活动的时候肯定会疼,但不要怕疼,疼也要活动。如果最开始活动时感到尖锐的刺痛,那就减小动作幅度,一点点适应着加大活动量。一定一定得活动啊,不然你左手始终就这样了!你现在还年轻,才十多岁,往后几十年要残一只手哦!”
女医生生怕云飞镜一个小姑娘耐不得疼,甚至特意举出最严重的后果来吓唬她。
对于她的善意,云飞镜笑着说好。
“还有,”女医生看了一眼陪云飞镜过来的罗泓,大概是认出了这个曾经拎着同一个书包,安安静静在校医院等了很久的男生,“你进内间,身上的伤我再给你看一下——上次开给你的药你都擦了吗?”
“嗯嗯,药都按时擦了。”云飞镜连声答应着,顺着女医生拍着自己肩头的柔和力道走进了里间。在医生关上门的那一个瞬间,不知道是不是云飞镜的错觉,她好像透过合拢的门缝,看到罗泓的神色一下子绷紧了。
相对于手腕的脱臼,云飞镜身上大多都是最普通的皮外伤。女医生给她检查了一遍,神色里有点沉重又有些轻松。
那份沉重是因为一种“作孽啊”的感叹:谁能看得过去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又懂事又听话,却活活被人打成这样?
至于轻松……则是因为,一个多月了,这是女医生第一次在云飞镜来医务室的时候,没有从她的身上看到新伤。
“好了,你回去吧,药还是要按时擦啊。”女医师的目光怜爱地掠过云飞镜的脸,在她的额角上停了停。
那里短短的刘海下,隐藏着一小块被人暴力砸出来的伤疤。
等云飞镜离开校医室时,终于确定,关门之前罗泓那难看的脸色并不是错觉。
罗泓又一次从校医院送她去车站。只是这一次,他的表情全程都是沉重的。
云飞镜一边走路一遍活动着自己的左手腕。这里被石膏固定了半个月,肌肉都快板结了,云飞镜一摆动就疼。
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无论那些人多野蛮凶狠,云飞镜都绝不服软。但在朋友面前,她就会小口小口地嘶着气,慢慢转动着自己的手腕,注意到罗泓目光时,还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
罗泓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几乎是有点沉痛的。
“抱歉。”他低着头,没有看云飞镜,刻意把目光撇向另一个相反的方向。
“什么?”云飞镜迷惑地看着他,“我鞋带开了吗?嗯……没有啊。”
“不是。”罗泓哑着嗓子说话。他没拎书包的那只手紧紧地捏成拳头,肌肉都在轻轻的抖,“我一直没有和你解释过……那段时间我不在。”
他是指云飞镜遭受校园暴力的那大半个月。
“我当时回京城了。我父亲的战友病危……他是个英雄,立过三等功,身体里打着五块钢板,从前手术进过icu,那一次和死神赛跑,他被切除了半个肺。”
罗泓的声音微颤,“父亲过世后他一直很照顾我,我叫他伯伯,一年里有小半年在他家吃饭。和他家孩子在一个大院里长大,他儿子就像是我的亲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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