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英!”
丑时六刻,东宫长乐宫,椒房殿内,灯火通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衬得这道声音,在依然漆黑一片的夜空中划出凄厉的弧线越发明显起来。
那是从霍静好的嘴里发出来的。
那是包括刘佛陵在内,在场所有人从未曾听到过的声音。
像乌鸦一样,撕裂嗓子的尖利,刺耳,让人听了心里直发闷,很不舒服。
刘佛陵目瞪口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静好,张了张嘴,却愣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就连向来镇定自若的舜华也都忍不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往后退了一大步,不敢靠近静好。
静好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眨了眨眼,撇开脸,不再看瘫软在地上,放佛被吓傻了的舜英,看向刘佛陵,拱手,行礼,“陛下,妾失礼了。”
半天无人回复。
也是站在刘佛陵身后一直低着头的高彌看不过去,上前一步,开口,才把这僵局给又扳回来。
“陛下,后主子喊您呢!您看舜英姑娘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刘佛陵原本还在晃神,被高彌贴耳的一句提醒给一下拉了回来,猛地抬起双眼,眼珠子里有了聚焦,先是看了看霍静好,接着是瘫坐地上的舜英,清了清嗓子,起身,走到舜英跟前很近很近的地方,直至自己被这椒房殿内的烛火拉长的身影,将舜英整个笼罩在其中,方,才停下来。
“舜英,你在静好身边伺候也有几个年头了吧!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吾相信你心里都是有数的,从前你王父常常就跟吾提起你们俩姐妹的好处儿,又是说德才兼备,又是说善解人意,又是说聪明,又是说圆滑,简直是把你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舜英啊!你说若是舜空来知道你如此丢舜氏的脸皮,他老人家会气成何种模样?”
舜英战战兢兢,不敢把头抬起来,只是干瞪着一双眼,死死地瞧着地上的阴影,哆嗦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不停的打转。
宫里上上下下背地里都说刘佛陵是个懦弱的君王,明明手里握着刘氏的江山,却甘愿臣服在区区一个臣子,霍光的脚下。
曾几何时,舜英也在暗地里这样鄙夷过刘佛陵。
可此时此刻,她觉得刘佛陵并非大家所说的懦弱,他只不过是大智若愚,暗度陈仓罢了。
“陛......下.........我.......没有......真的没有..........骗您啊!”
“小英!”舜华上前一步,转身,横插在刘佛陵和舜英之间,挡住了俩人的视线交汇,喝止住还想解释下去的舜英,看向刘佛陵,拱手,行礼,战战兢兢,“陛下,小英她只是一时看错了眼,她也是为了飞羽殿良人好,担心良人人生地不熟的,若是私自出宫去,万一出了个好歹,这可如何是好啊!并无恶意,更没有要诋毁良人的意思,良人是陛下的女人,是婢子们的主子,我们是断不会做如此背主的的事儿。”
刘佛陵冷笑,哼了一声,“背主?你们的主是谁?是飞羽殿的良人吗?”
语气里全是嘲讽,没有半点给人迂回的余地。
静好看在眼中,寒在心里,连哈出的气,好像都能把空气冻成了冰渣子,放在身前交握着的双手忍不住紧紧攥了起来。
刘佛陵是背对着静好的,所以并没有看见她的脸色由白到青,再由青到黑的变化,但高彌却如何也不能不注意到,赶紧小步跑着,走到静好身旁,附耳,压低声,“后主子,沉住气啊!陛下并无责备的意思,只是舜姑娘这回确实是太能挑事儿了些,而且说的还是那样让陛下脸面全无的话,良人和侍卫?私通!这是天大的丑闻啊!”
“我明白,多谢宦者提醒了。”
霍静好的神色稍稍缓了些,却还是像冰霜一样被冻住了。
她也是掘强的,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只是一直以来自己外公对刘佛陵做的那些事,实在是有违人伦,她对刘佛陵有很多的愧疚。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容忍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无礼,可今日,她真的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年幼被簇拥登上了椒房殿,是她的错吗?
外公逼迫他,在朝堂上,权倾朝野,独揽政权是她的错吗?
如果都不是,那么为何他要做得如此绝情?
一颗真心,却被人狠狠踩在泥地里,踩进泥水中。
那是何等的羞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