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2)
未几,青衣人去而复返,邀请安幼舆入屋,路过长廊,“花姑子”出来迎接,跟青衣人说:“安郎半夜奔波,想必有些累了,快去准备床铺。”过不大会,两人携手上床,安幼舆问道:“怎么没看见舅母?”
“花姑子”道:“她有事外出,留我看家。有幸与公子重逢,岂非缘分?”安幼舆鼻中闻到一股腥膻,心中生疑,女郎抱住安幼舆脖子,用舌头舔.他鼻孔,舌尖钻入大脑,那感觉如遭针刺。安幼舆害怕之极,用力挣扎,可是身子似被粗绳捆绑,难以摆脱,渐渐地头脑昏迷,人事不知。
安幼舆外出未归,家人四处搜寻,有人说:“曾在山中见过安公子。”家人进山查找,只见安幼舆浑身赤裸,死在悬崖之下。一干人惊疑未定,迷茫不知缘由。将安幼舆抬回家中,正自哭泣,一女郎前来吊唁,口中嚎啕大哭。只见她手摸尸体,泪如雨下,叫道:“公子何以糊涂至此?天意,天意。”哭声嘶哑,良久方停。
女郎擦干眼泪,吩咐家人“别急着入土,先等七天。”家人不知女郎是谁,正要询问,女郎冷傲无礼,径自离去。家人出门挽留,女郎已不知所踪。有人猜测:“此女必是神仙,神仙之话,不可不听。”
是夜,女郎再次前来,哭泣一如昨日,如此连续七天。第七天夜晚,安幼舆忽然苏醒,反复呻吟,家人尽皆骇异。女子入屋,彼此见面,相对呜咽。安幼舆举手示意,命家人退下。女郎从怀中拿出一把青草,煎成一碗汤药,喂安幼舆服下。
顷刻之间,安幼舆便能言语,叹气道:“杀我是你,救我也是你。”花姑子道:“此乃蛇精作祟,冒充我身份陷害公子。先前公子迷路之时,曾见灯光,灯光即是蛇眼。”安幼舆道:“姑娘身怀起死回生之术,难道是神仙?”
花姑子道:“一直想跟你说实话,又怕你惊恐。公子还记得五年之前,曾在华山脚下,救过一只獐子么?”安幼舆道:“确有此事。”花姑子道:“獐子即我父亲。父亲一直说你是他恩人,便是这个缘故。公子本已被蛇精害死,是我父亲向阎王求情,一命换一命,甘愿代你受死,这才将你救活。公子中毒不浅,虽然苏醒,不过下肢麻痹,难以行走。必须饮用蛇精之血,方能化解。”
安幼舆咬牙切齿,说道:“蛇精神通非凡,只怕不易擒拿。”花姑子道:“此事不难,只是多杀生灵,会连累我百年不得飞升。蛇精.巢穴在悬崖之中,明日晌午,可于洞穴之外,堆集干柴,纵火焚烧,另外准备强弓硬弩戒严,妖物可灭。”顿了顿,又道:“我不能常伴公子左右,实在遗憾。此番为救公子,已折损我七成道行。这一个月来,常觉肚中震动,想必已经怀孕。无论是男是女,一年之后,一定给你送来。”语毕,流泪而去。
是夜,安幼舆果觉下身麻痹,或抓或挠,均无感觉,于是将花姑子言语转告家人,请他们安排捉妖。家人前往洞穴,焚烧柴草,烈焰冲天,只见火光之中,一条白蛇疾冲而出,众人乱箭齐发,当场将巨蛇射杀。
火焰熄灭之后,众人进洞查看,只见洞中尸体堆积,大大小小蛇妖,不下数百,尽皆烧焦,臭不可闻。
安幼舆服下巨蛇血液,三日之后,身体好转,双腿能够转动,半年之后,病情康复。后来独行山谷之中,偶遇花姑子之母,怀抱婴儿,说道:“此乃公子骨肉,请收下。我女儿一切安好,不用挂念。”
安幼舆正欲询问,老太太已消失不见。打开襁褓一看,是名男孩,抱回家中抚养,从此不再娶妻。
第一百九十七章 西湖主
陈弼教,字允明,河北人。家境贫寒,在副将军贾绾手下当差。这一天,两人前往湖南,停船洞庭湖中。水面冒出一头猪婆龙,贾绾一箭射中猪婆龙背脊,龙尾上一条小鱼,紧紧咬住不放,连龙带鱼,一并抓获,用铁链锁好,放在甲板之上。猪婆龙气息奄奄,龙口一张一合,似在乞求援助。
陈允明心中不忍,向贾绾求情,请他放猪婆龙一马。随身带有金疮药,敷在猪婆龙伤口之中,将它放生。猪婆龙划入水中,浮沉片刻,便即消失。一年之后,陈允明北归返乡,再次从洞庭湖经过,忽遇大风,船舶倾覆,匆忙之中,抓住一块木板,在水中漂浮一夜,辗转来到岸边。
刚上岸,水面飘来一具浮尸,正是陈某书童。陈允明将尸体拉上岸,书童已死去多时,心中难受,四处一瞧,只见青山绿柳,行人稀少,无处问路。自早晨坐到辰时,红日高升,心中惆怅。
忽然之间,书童四肢微动,吐出数斗清水,竟尔苏醒。陈允明大喜,主仆两将衣服脱下,放于巨石晾晒,将近正午,衣服方才晾干。两人饥肠辘辘,难以忍受。于是翻山疾行,寻找村落。走到半山腰,忽听得长箭破空之声,响个不停,侧耳倾听,迎面驰来两匹骏马,马上两名少女,骑术一流。二女俱是红纱缠头,发髻上插着鸡尾,身穿紫衣,腰系绿带。一名少女手中拿着弹弓,另一名少女手臂上戴着护套。
陈允明无心理会,翻过山岭,又见丛林中数十匹骏马驰骋,马上清一色年轻女子,装束与先前二女一致。陈允明不敢上前,一名马夫模样的男子飞奔而至,陈允明上前闻讯,男子回答说:“此处名为首山,今天是西湖主外出狩猎之日,这些少女,都是他手下。公子又是谁?”
陈允明简略述说来历,最后说道:“在下又累又渴,有吃的吗?”男子从包裹中取出干粮,赠予陈某,嘱咐道:“西湖主不喜生人,公子快走,否则有生命危险。”陈允明十分畏惧,当下疾奔下山。来到山脚,忽尔发现密林之中,隐现殿阁一角,心想:“莫非是寺院,正好前去借宿。”
来到跟前,只见红墙高耸,殿前一条小溪,溪水流淌。殿门半开,一座石桥横跨水面,与殿阁沟通。两人过门而入,只见院中亭台水榭,精致华贵,有如皇宫。逡巡游荡,时不时见青藤生长,花香扑鼻。穿过数道回廊,面前又是一座别院,杨柳数十株;山鸟一叫,花瓣齐飞,微风吹拂,榆钱叶纷纷洒落。
陈允明心旷神怡,四处游逛,穿过一座小亭,眼前一座花园,园中一架秋千,高入云间。秋千旁寂静空灵,杳无人迹。陈允明心想:“既有秋千,此地已靠近女子闺阁,不可深入。”正寻思间,忽听得门外响起马鸣之声,夹杂着女子笑语喧哗。陈允明大吃一惊,赶紧与书童潜伏于花丛之中。
未几,笑声越来越近,只听得一名女子说道:“今日运气不佳,没打到什么好东西。”又有一名女子道:“幸亏公主射落一头大雁,否则便要空手而回了。”说话声中,数名红衣婢女,簇拥一名女郎进入亭中。女郎十四五岁,戎装短袖,发如丝,腰如柳,艳丽无俦。
众婢女献上香茗,女子喝了几口茶,起身来到台阶之下。众婢女问道:“公主鞍马劳顿,还有兴致荡秋千吗?”女郎微笑点头,众婢女一拥而上,扶肩捉臂,牵裙拿鞋,服侍女郎玩乐。公主皓腕轻舒,坐于秋千之上,众婢女合力推送,秋千荡入云霄,轻如飞燕。
玩闹一阵,公主有些疲倦,下地休息,众婢女笑道:“公主英姿飒爽,真乃神仙也。”嬉笑声中,一行人慢慢散去。陈允明注视良久,神魂飞荡,眼见众女离去,痴痴来到秋千之旁,回思公主风采,徘徊入迷。
一瞥眼间,只见草地上一条红巾,心知是众女遗失之物,忙捡起来放入袖中。又见亭中书桌上设有文具,诗兴勃发,于是挥毫润墨,在红巾上题诗一首:“雅戏何人拟半仙?分明琼女散金莲。广寒队里应相妒,莫信凌波上九天。”
题诗完毕,陈允明口中吟诵,缓缓出亭。想要寻找旧路返回,可是重门迭户,尽皆紧锁,无奈之下,只得四处乱闯。正迷茫无助之际,一名女子忽然出现,问道:“公子是谁?怎么来到此处?”
陈允明道:“在下乃迷路之人,希望姑娘指点迷津。”女子问道:“姐妹们丢失一条红巾,是你捡去了吗?”陈允明道:“不错。不过红巾已经弄脏,该怎么办?”说话间将红巾递给女子。女子变色道:“你死定了。此条红巾乃公主随身信物,谁准你在上面涂鸦?”陈允明心中害怕,求道:“请姐姐救命。”女子道:“公子偷入皇宫,罪过已然不轻,眼下又弄脏公主丝巾,自作孽,不可活。我虽有心救你,却无计可施。”收下红巾,仓皇离去。
陈允明畏惧忐忑,恨不得肋生双翅,速离险地,眼见闯下大祸,身在异乡,找谁求助?惟有引颈就戮罢了。
良久之后,女子去而复还,满脸笑容,祝贺道:“公子还有一线生机。适才公主凝视红巾,反复看了三四遍,并无怒容,或许会放你离去。为今之计,只须忍耐。切莫爬树钻墙,若被人察觉,必死无疑。”言毕离去。
陈允明独自在屋中等候消息,吉凶难料,时间一长,饥火烧心,难受欲死。未几,女子挑灯而入,带来酒食,款待陈某。陈允明问道:“公主怎么说?”女子道:“适才我问公主‘园中秀才,到底如何处置,如果既往不咎,这便放他走。否则,活活饿死他算了。’公主沉思半晌,说道:‘深更半夜,叫他去哪?’特地嘱咐我送些饭菜给你,这是个好兆头。”
陈允明身处幽室,彻夜彷徨。第二天辰时将尽,女子又来看望,皱眉道:“公主既没说杀,也没说放,我等做下人的,揣摩不透主子心意,不敢贸然劝说。”继而夕阳西下,女子神色仓皇,匆匆入屋,说道:“大事不妙。有好事者多嘴,将公子消息泄露给王妃知道。王妃大怒,正要找你算账,大祸不远。”陈允明大惊,面如土灰,长跪不起,口中只叫“救命。”
就在此时,忽听得人语喧哗,女子摇手示意他躲避,陈允明尚未起身,便见数名婢女手持绳索,气势汹汹闯入。其中一名婢女乍见陈某,讶然道:“陈公子,怎么是你?”挥手吩咐同伴:“且别急着抓人,待我回去禀报王妃,再作打算。”返身出门,急冲冲离去。过不多时,婢女再次返回,说道:“王妃有请,陈公子,请随我来。”
陈某战栗尾随,经过数十道门户,来到一间宫殿,一名俏丫鬟掀起珠帘,口中叫道:“陈公子到。”陈允明抬头观看,只见上首坐着一名丽人,锦绣华贵,当即跪地叩头,说道:“在下无意中冒犯公主,请王妃饶命。”王妃急忙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若非公子相救,我早就死于非命。奴婢们不懂礼数,得罪公子之处,莫怪,莫怪。”吩咐下人摆上酒席,款待陈某。
席间,王妃殷勤劝酒,陈允明迷茫不解其故。王妃说道:“公子再造之恩,一直无缘报答。小女蒙你题诗示爱,也算天意,今晚便让她伺候你。”陈允明喜出望外,一时不敢相信。俄尔天黑,一名婢女上前,说道:“公主已经化好妆,只等拜堂。”
只听得鼓乐之声大作,宫殿之中,处处张灯结彩,数十名婢女搀扶公主而出,与陈允明交拜天地。满室之中,馨香四射。俄尔进入洞房,两相欢悦。事后,陈允明说道:“在下流浪在外,未曾拜会贵客,已然无礼。鲁莽之下,又弄脏公主丝巾,更是万死莫辞。多亏王妃宽大为怀,既往不咎,此乃万幸。如今得与公主成亲,更是意外之喜。”
公主道:“我母亲乃西湖主爱妃,扬江王之女,去年回洞庭湖探亲,偶游湖上,误中流矢,幸亏公子好心搭救,又赠予膏药,一家大小,都心怀感激。贱妾并非人类,请公子不要嫌弃。我小时候跟随龙王,学过长生之术,愿与夫君共享。”
陈允明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妻子定是神仙。问道:“婢女何以认识在下?”公主道:“昔日洞庭湖上,曾有小鱼叮咬龙尾,小鱼即是婢女。”陈允明又问:“既然公主并未生气,先前为什么不放我走?”公主笑道:“我心中仰慕公子才华,又不能自作主张,故此昼夜烦恼。偏偏丫鬟太笨,老是猜不透我真实意图。”陈允明叹道:“公主真是我知音。替我送饭那名姐姐,她又是谁?”
公主道:“她叫阿念,是我心腹。”陈允明道:“该怎么报答她?”公主笑道:“她伺候相公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再报答不迟。”陈允明问道:“西湖主呢,他去哪了?”公主道:“跟随关帝出战,征讨蚩尤,至今未归。”
居住数日,陈允明担心家人挂念,于是写了一封书信报平安,命书童送回。自陈允明翻船,家人一直以为他生还无望,妻子身穿孝服,已有一年。直待书童返回,这才知道陈某安然无恙。只是两地之间不通音讯,仍然担心丈夫难以回家。
半年之后,陈允明忽然返乡,车马豪华,随身携带珠宝无数。自此之后,陈家一夜暴富,钱财用之不尽。又过七八年,陈允明陆续产下五子,每日宴饮宾客,菜肴丰盛,若有人问起遭遇,则直言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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