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智近妖(1 / 2)
自武德二年开唐,高祖圣旨敕办了这座皇家孔庙,历代大唐天子皆到此祭拜先圣。
从长安南城墙前行过了勿幕门不远便能看到一座宏模廓度,伟冠一时的建筑,秦无衣抬头看见参天唐槐掩映下的一堵磨砖对缝灰砖墙。
墙中央赫然两个大字。
孔庙。
绕过令人肃然屏声的照壁,就能看见碧水荡漾的泮池,不远处供奉孔圣的大成殿,筒瓦覆椽,琉璃闪烁,涉越泮池即棂星门,棂星是二十八星宿之一,以此命名,表示天下文人学士集学于此。
秦无衣和羽生白哉心无旁骛,入棂星门后折向东廊房,长长的甬道两边树木森森,遮天翳日,幽静似能闻针落之音,甬道的深处便可见三座碑亭,分别是是高祖、太宗和高宗修建,皆是稳固河山社稷战事结束后用来告慰先圣的碑亭。
李治将汇聚的地点安排在此可见用意深远,在李治修建的碑亭里或站或坐已有三人。
秦无衣在碑亭的台阶处见到依栏而坐的柴獬。
“你……”衣衫褴褛的柴獬见到秦无衣,先是一愣然后豁然一笑。
秦无衣拍了拍柴獬肩膀却笑不出来,这三人中除了柴獬之外,其他两人都未见过,扫视一圈这两人看似与寻常人无异,但能让李治委以重任的又绝非一般人。
“我在先帝身边没见过你。”说话的人衣着光鲜华贵,搓揉着手中扳指,身旁趴着一条憨态可掬的狮子狗,扳指目光如炬同样也打量秦无衣和羽生白哉。
秦无衣一心只想取得剩余的锦布,那人似乎在对他的身份起疑,为防止节外生枝,秦无衣从身上拿出得到的锦布:“我与你们不同,并非是李治挑选的人。”
亭中两人顿时警觉起来,柴獬一脸惊诧走到秦无衣身边:“你是从何得到此物?”
“这些锦布各自的持有者分别是慧云禅师、薛修缘以及陈时末。”秦无衣神色冷峻道,“不过这些人都已经死了,是陈时末临死前告之了此处地点。”
坐在亭中的是一位文弱老者,目光清辉举止汪洋:“也有可能是你杀了这些人。”
“如果是这样,我就不用和你们浪费口舌。”秦无衣冷声道,“你们能到此,身上一定带着各自的锦布,我只需再杀了你们便能如愿。”
“我与他在死牢相处多年,是莫逆之交,他的品性柴某可为其担保。”柴獬惴惴不安问道,“上次在京城见你,你说在追查妖案,你刚才提到那三位可是因妖祸遇害?”
秦无衣点头:“妖案或许就与你们手中持有的锦布有关,不管李治留下了什么,妖物势在必得。”
“是陈时末告诉你地点的?”文弱老者问。
“三日前他死于妖物之手,临时前将锦布转托于我。”秦无衣点头。“你们要完成李治嘱托,而我要查明妖案真相,妖案不平你们性命堪忧,当务之急是尽早拼凑锦布。”
亭中三人相互对视迟疑不决,柴獬沉思片刻,从身上小心翼翼拿出锦布递到秦无衣手中:“你我在死牢推心置腹无话不说,柴某一生阅人无数,擅辨善恶忠奸,你善恶不定按说柴某不屑与你为伍,但你倒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朋友,柴某信你!”
秦无衣面露感激之色:“李治贬你入死狱实则是为新帝留下一位辅国铮臣,无衣若没猜错,你身上应该还有一道李治留于你的遗诏吧。”
“埋了。”柴獬淡然一笑。
“埋了?”秦无衣大吃一惊,“放眼朝堂,能像你这般忠君为国的不二之臣数不过三,你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能完成李治遗命,为何要将他的遗诏埋了?”
“先帝确留老臣遗诏,诏书中让新帝加老臣爵位并赏封侍中一职,先帝用意老臣岂能不知,不过老臣在朝为官几十载,尽臣道辅君侧,朝中同僚对老臣无不恨之入骨,若新帝再启用老臣,恐会令百官不服让新帝为难。”柴獬风骨刚正,宠辱不惊道,“老臣功名利禄与社稷相比不值一提,再者老臣年事已高,早已倦了朝堂之事,只愿完成先帝遗托后归隐山林。”
“埋了好,埋了好。”秦无衣再拍柴獬肩膀,“你这把老骨头若再入朝堂,我担心你非但一世清誉难保,恐怕连骨头渣都不会剩,待尘埃落定若无衣在世,再与你把酒言欢。”
“柴公高风亮节,令在下敬佩不已。”亭中文弱老者起身对其稽礼。“先帝圣烛独照,果真是没选错人。”
柴獬连忙还礼:“先生学术精博,文力雄健,渊然之光,苍然之色,柴某谏言只能辅佐先帝一人,而先生之学,袭蹈圣矩却是教化万民,柴某岂能担当先生大礼。”
“老朽一介寒儒,空有识文断字之力,承蒙先帝圣眼高看,能与柴公和慧云这般贤达之士相提并论,蒙国厚恩,死无所恨。”
能让柴獬敬一声先生,面前老者不由让秦无衣好奇:“他是?”
“这位是戚愈,太宗钦点十八学士之首,但先生辞官不受,布衣授业,先帝拜先生为帝师,先帝赞先生高山无穷,太华削成,人文无穷,戚公挺生。”
“能让柴公信任的人,老朽亦能信。”戚愈从怀中拿出锦布,郑重其事双手交托给秦无衣。
“时间紧迫,万一让妖物获悉此地后果不堪设想。”羽生白哉看向还在搓揉扳指以及一直负手身后默不作声的两人。
戴扳指的人从身上取出金匣,一看便知价值连城,好似他所有的都是奢贵之物,此人与出现在碑亭的其他人格格不入,他身上有一种谁也不相信的自负。
扳指抬手,举着金匣冷冷说了两字:“拿去。”
羽生白哉上前接过,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一片锦布,羽生白哉回头看了秦无衣一眼,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可秦无衣脸上却充满疑惑,视线聚焦在扳指身上,来时环顾众人,就猜到扳指是最棘手的人,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轻易交出锦布。
“你凭什么相信我?”秦无衣饶有兴致问道。
“除了先帝之位,我只相信两个人。”扳指向西先拜,趾高气昂道。
秦无衣摊摊手:“这两人之中应该没有我。”
“一个是我自己,另一个就是他。”扳指指向身旁的狮子狗,他看狗的眼神远比看人要柔和亲切。
扳指的样子让羽生白哉想到秦无衣对绿豆的表情,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一条狗或者仓鼠,但在他们眼中却视为珍宝。
“那你为何不问缘由就交出如此重要之物?”秦无衣追问。
“薛修缘狂放不羁,敢在金殿上直犯龙颜,先帝赐官不授,赏金不领,先帝御笔亲书的匾额,他都不会多看一眼,他是我见过最为刚烈之人,听你所说薛修缘手中也有锦布,我倒是一点也不诧异,先帝选他看重其品性,如今薛修缘的锦布在你手中,说明他是心甘情愿交给你。”那人虽然骄纵无礼但却心思缜密,“没人能逼迫薛修缘做出违背他意愿之事。”
秦无衣上下打量扳指:“知道薛修缘这个人的人为数不多,知道他面圣的更是寥寥无几,李治的心腹近臣我都知晓,唯独我没见过你,你又是谁?”
“在下罗福康,故里水患逃离到京城,饥寒交迫险些饿死街头,先帝当年还是晋王,在回潜邸的路上仁心善念施救并收为家奴,老奴侍奉先帝直至登基,先帝有意将老奴安排在内侍省,先帝驾崩前恩准老奴出宫养老,赏赐金银财宝无数,同时也将锦布交予老奴妥善保管。”
秦无衣也不再多问,将得到的锦布交给羽生白哉让其开始拼凑。
“李治在将锦布交给你们时,设定了两个触发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在他驾崩后,你们立即入京。”秦无衣问出困扰自己很久的疑惑,“可入京后你们并没有直接来这里汇合,可见你们手中的锦布并非一定要拼凑。”
“你猜的没错,先帝确有交待。”柴獬直言相告,“老臣在受领锦布时先帝告之,龙御归天后老臣需持锦布入京,然后静观其变,倘若先帝册立的新君继承大统,那么老臣便持遗诏面圣辅佐社稷,而锦布也随即销毁不得外传泄露。”
秦无衣迫不及待问:“第二个,第二个触发条件是什么,在怎样的情况下才会促使你们到此?”
亭中三人相互对视,罗福康沉声道:“如若新帝被废,当月十七日前往孔庙东廊坊外的碑亭聚合锦布。”
秦无衣听闻后突然笑了,有疑惑迎刃而解的欢喜,也有埋怨自己浅见的自嘲,他其实早该想到才对,自己曾是李治手中的刀,李治为除污名想方设法抹去那些见不得光的人和事。
可武则天何尝不是李治手中的刀,而且还是最为锋利的那把,子弱母强,天下必乱,相信李治在驾崩前有不少朝臣谏言让其效仿汉武帝,杀母立子,但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李治都没有这样做。
不过这并不代表李治是相信武则天,所以才会未雨绸缪留下这些锦布,秦无衣依稀已能猜到这些锦布是用来制约武则天。
羽生白哉依据锦布残缺的纹路很快拼出来,却发现中间缺了两块。
“就是说还有两名持有锦布的人未能如约而至。”戚愈大惊失色。
“不是两名,是一名。”羽生白哉摇头道,“另一个持有锦布的是遣唐大使章英纵,先帝将锦布内容刺青在大使身上,可惜大使被妖物所害,刺青也被妖物割去,这块锦布如今落在妖物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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