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朝令夕改(1 / 2)
东厢房距此不过百米,秦无衣走到屋外便能听到守将的厮杀和惨叫,混杂着箭弩密集破空的声音,但过程只持续了片刻,随着天际微微泛白,打斗声渐渐平息下来。
秦无衣带着顾洛雪赶到东厢房,地上横七竖八躺在伤亡兵将的尸体,每一具都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尸体上深可见骨的伤痕引起秦无衣的注意,像野兽利爪造成的撕裂。
剩余的兵将剑拔弩张将东厢房守卫的滴水不漏,易锦良派人四处查探,不久后兵将回禀妖物在天亮之前已经悉数销声敛迹。
易锦良临危不惧询问:“是何妖物?”
“妖物趁夜突袭,未看见模样,不过浑身有鳞,吼声如牛,面目狰狞,而且……”守将心有余悸说道,“而且妖物鳞甲异常坚硬,刀剑难伤。”
说了半天,守将也未说出个所以然。
易锦良处变不惊下令:“妖物不敢在白天现身,尽快救护伤兵,战亡者暂时停尸在观中,其余众将携角弓弩环护厢房,妖物入夜后恐会再次来袭,务必不得让妖物靠近厢房半步!”
众将听令后立即分头行事,可秦无衣脸上却泛起淡淡失望之色,目光移到被重兵把守的东厢房,很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会招惹来妖物,并且能让易锦良如此紧张。
“爹,您未与妖物交过手,比不得寻常两军对垒,那些妖物妖力非凡,您虽率精锐但也难阻妖物。”顾洛雪走到易锦良身边郑重其事道,“不如趁现在入城再从长计议。”
“爹可以入城,带身为经略使无谕不得带兵入京,况且你朋友也劝我暂时还是不入京为好,我权衡再三认为他言之有理。”
“不入京?”顾洛雪不知道秦无衣对易锦良说了什么,忧心忡忡道,“妖物来袭目的不明,短短片刻已杀伤数将,洛雪担心怕是难抵妖物下次来袭,如若爹不能入京,就让洛雪去面见裴相,说明这里的情况,请裴相调派金吾卫驰援文昌观。”
易锦良面泛难色:“爹自有安排,你无须担心。”
易锦良说完便带了一名兵将去了东厢房,顾洛雪想跟去却被拦在外面,看来是易锦良下过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东厢房。
开门那刻秦无衣向房里瞟了一眼,隐约见到屋里坐着一个人。
“白哉呢?”顾洛雪来到秦无衣身边。
“他有事要办,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爹没与妖物交过手,我担心他会轻敌,你三言两语就能让我爹同意我留下,可见爹听你的,为什么你不告诉她妖物的凶险?”
秦无衣的注意力还在已关上门的东厢房上,好半天才回过神,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你爹此处入京,除为了找到你外应该还有其他事,经略使带兵入京形同谋反,你爹为人谨小慎微断不会做出僭越失礼之事,他驻扎在此不肯入京就是为了防止自己行踪暴露,你若带金吾卫到此无疑会破坏他的计划。”
“我爹还有其他计划?是什么……”顾洛雪先是皱眉,忽然一惊,压低声音说道,“妖物不会无缘无故出现,难,难道我爹也与妖案有牵连?”
秦无衣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持有锦布的人都是先帝极为信任和器重之人,先帝在位时加封爹为岭南道经略使,并授他节制岭南各州道兵权,我爹手里可是握着大唐三分之一的兵权,先帝相当于将半壁江山委托于爹,足见对其的信任。”顾洛雪越说越担忧,“此番爹秘密入京,加之又遭遇妖物袭击,你说,你说我爹会不会也是持有锦布的人?!”
秦无衣突然笑了,而且笑意中透着一丝顾洛雪看不太懂的轻视。
“但凡妖物出现都会有命案发生,你怎么还能笑的出来?”顾洛雪瞪了秦无衣一眼,“何况他还是我爹,我可不想见他有什么闪失。”
秦无衣硬生生收起嘴角的淡笑。
顾洛雪见他良久没有反应,心烦意乱问道:“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我怕说了会伤人。”
“伤人?伤谁?”
“伤了你。”
顾洛雪愣了半天:“你平日向来不顾及任何人感受,怎么突然顾及起我来?再说我与你谈妖案,为何会伤到我?”
“首先你不用担心,你爹绝对不可能是持有锦布的人。”秦无衣斩钉切铁道。
“你凭什么如此肯定?”
“李治在交托锦布时设定了触发条件,目前已知的一个条件是,在李治驾崩后,所有持有锦布的人会立即返回长安,就连被流放塞外的柴獬也冒死回京,可你爹分明是在获悉你下落后才入京,这一点上他就与其他持有锦布的人不同。”
“触发条件都是我们推测出来的,或许其中有出入也说不一定,而且你也不能因为一件不能确定的事就断定我爹不是啊。”
秦无衣抬头看向顾洛雪:“我与你曾经讨论过关于坦诚的问题,结论是坦诚是美德,但绝大多数时候坦诚会伤人。”
“你今天干嘛老是提伤人两字?”顾洛雪一头雾水,却又追问不止,“你到底知道什么?”
“你如何评价易锦良?”秦无衣一本正经问。
顾洛雪一脸自豪道:“我爹操兵,先后三十余载,飚勇纷纭,长驱六举,电击雷震,平漠北,穷极其地,追奔逐北,破突厥,袭王庭,饮马百济、广威高句丽,一生征战不计其数,唐廷之中论战功谁敢出其右。”
秦无衣不以为然:“谁告诉你的?”
“这,这都是事实啊。”顾洛雪据理力争。
“漠北之战统军的事名将高侃,此人有俭素自处,忠果有谋之誉,漠北之胜高侃居功至伟,你爹当时只是负责护佑高侃侧翼,整个战役中他都未曾与敌军交过手,不过你爹运气倒是不错,败军残余慌不择路入了你爹的防区,被你爹以逸待劳一网打尽,兵不血刃便得此大纲功。”
“疆场战况瞬息万变,若不是我爹准备充足又怎会大破敌军。”
“你非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秦无衣苦笑一声,不与争辩,继续说道,“至于破西突厥,那也是苏定方的功劳,你爹当时不过是随军副帅,只可惜苏定方懂统军却不懂朝局,他是长孙无忌的门生,长孙无忌获罪之后他极力为其求情,触了逆鳞还浑然不知,所以最后破西突厥的功绩算到了你爹身上。”
顾洛雪本想反驳,可一时间又找不到理由,秦无衣所说这些她浑然不知。
“再说灭高句丽的事,你一直说你爹一生只在大非川败过,其实不然,高句丽一战你爹求胜心切,引兵深入敌后犯了穷寇莫追的兵家大忌,险些被伏兵团灭,若不是冠文杰冒死援救,恐怕你爹找就战死沙场。”
顾洛雪面色不悦:“你不可中伤我爹。”
“这些可不是我要说的,是你非逼着我说。”秦无衣摊摊手说道,“你爹勇猛有余但情智平庸,论将才他不如冠天都,同样是镇守甘州,你爹为将时多次贻误战机,导致吐蕃接连蚕食大唐疆域,若不是冠天都这些年誓死抵御才让吐蕃有所收敛,我想吐蕃人一定很怀念你爹。”
“不是这样,你是有意诋毁我爹。”顾洛雪抿嘴道。
“我给你说过,坦诚有时候会伤人的,因为坦诚就需要说真话,可偏偏真话未必是你想听到的。”秦无衣无奈笑了笑,“论帅才,你爹连冠文杰都比不了,运筹帷幄冠文杰远在你爹之上,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爹一生战功十有八九该分给冠文杰才对。”
顾洛雪憋红了脸:“我爹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
“你爹当然也有过人之处,其一是他选择对了效忠的人,他与太后颇有渊源,又死心塌地为太后鞍前马后,是太后为数不多心腹将领,你爹能官拜经略与太后有莫大关系。”秦无衣不慌不忙说道,“其二,易锦良为人宽厚豪气,重义轻利,与友能推心置腹,肝胆相照,所以身边的人也对其忠心耿耿。”
“你说我是道听途说,你又何尝不是,推算年龄,我爹威镇沙场时你还是婴孩,你有什么权利评价我爹。”
“就事论事而已,就比如刚才你爹下的那条军命,明知妖物还会夜袭,却让随从将领持角弓弩据守厢房,你爹是看重弩箭的威力,我见他所率的军将也都是用弩的好手,以弩手为阵虽说能前无立兵,对无横阵,可妖物突防远比常人要迅猛,一旦近身这些守将毫无反手之力。”秦无衣心平气和说道,“由此可见易锦良统兵之策实属平庸,将帅者,当知天文、识地理,料敌于先,临阵决断,而易锦良还相去甚远。”
顾洛雪心有不服:“依你所言,当该如何布防?”
“敌暗我明当防妖物出其不备攻袭,此处无险可守应弃之,文昌观后山有一道天堑,两山之间由铁索相连,应退至铁索处布防,进可攻,退可守,方位万全之策。”秦无衣淡淡一笑道,“我上山之前便事先获悉此处地形,而易锦良身为将帅却对有利地势不知,若是两军交战,你爹此役必败无疑。”
易锦良在顾洛雪心里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英豪,被秦无衣出言贬损的一无是处,虽说心里甚为不悦,但也感觉秦无衣的布防比易锦良更有利:“我,我得把此事告诉爹。”
顾洛雪刚要起身,就看见易锦良与随行的那名军将从厢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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