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忌日(2 / 2)
“薛家父女每次出现都是在晚上,我从未在白天见过他们,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聂牧谣越想越吃惊,倒不是因为薛家父女的种种异样,而是因为身旁的羽生白哉,刚认识他时,总感觉他和秦无衣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但渐渐才发现,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相似。
比如安全感。
那是只有秦无衣才能给她的东西,如今聂牧谣在羽生白哉身上也能得到,可让聂牧谣想不明白的是,从羽生白哉身上获取的这种安全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人走上了仰天台,在漫天飘舞的鹅毛大雪中见到背身站在孤松下的薛修缘,身上满是积雪,想来已在此独站了许久。
聂牧谣极其疼恨眼前的这人,虽说秦无衣和顾洛雪是心甘情愿远赴祁连山取天尘花,但薛修缘逼他们喝下七绝散始终让聂牧谣对其不耻。
聂牧谣甚至都暗暗下定决心,倘若秦无衣和顾洛雪客死异乡,这笔账她会算到薛修缘的身上,即便是妖毒攻心,临时前她也会要了薛修缘的命。
不过那日,薛修缘逼自己扫雪上仰天台,以此逼出体内吸食的人血,非但救了自己还救了羽生白哉,而且还为自己准备了恢复记忆的药,特别是那番他单独讲给自己听的话,让聂牧谣感觉薛修缘也并非不近人情。
“薛医师,我朋友身上妖毒又有发作迹象,恳问医师清除妖毒的解药何时才能配好?”羽生白哉声音谦逊。
松下的薛修缘无动于衷,矗立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羽生白哉以为他没听见,又重新再说了一遍。
“嘘!”
薛修缘转身,示意羽生白哉安静,几日不见薛修缘憔悴苍老了许多,神色焦灼埋头不语,像是在冥思苦想什么,聂牧谣看见薛修缘手中拿着一本书。
薛修缘越想越烦躁,开始来回踱步,一会翻看手中书籍,一会又蹲到一旁那堆乱石前胡乱翻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最终气急败坏站起身,将手中的书扔在地上,完全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用手不断敲打自己的头。
聂牧谣和羽生白哉看着他抓狂的样子,一时间不知所措。
薛修缘突然走到两人面前,很久才平静下来,来回打量二人,好像他连自己想说什么都记不起来,直到过了很久薛修缘才神色凝重问道:“我,我为什么来这里?”
聂牧谣和羽生白哉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没开口又听见薛修缘自言自语:“一定有原因,一定有原因……”
“薛医师。”
羽生白哉喊了一声,可薛修缘又开始来回踱步,神色也愈发烦躁不堪。
“薛医师!”羽生白哉加重声音。
薛修缘一怔,这才停下脚步,重新走到二人面前,涣散的目光中透着焦虑的恳求:“我忘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们帮我想想,我到底忘了什么?”
聂牧谣和羽生白哉对视,眼前的薛修缘像是丢了魂魄般浑浑噩噩,好像病入膏肓的不是聂牧谣而是他,语无伦次说着二人听不懂的话。
“薛医师,你忘了什么,我们怎会知道,不如你先回房好好休息,指不定慢慢能想起来,只是我朋友的病刻不容缓,还望薛医师能尽快配出解药。”
“不行!”薛修缘勃然大怒,好似即便天塌下来也不及他所说之事重要,羽生白哉感觉薛修缘情绪完全失控,薛修缘发怒更多是因为在责怪自己遗忘了那件事,手敲打头的力度越来越大,“我若想不起那件事,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薛修缘说完急匆匆下山,留下羽生白哉和聂牧谣一脸茫然,秦无衣和顾洛雪冒死才取回天尘花,可薛修缘竟然见死不救,羽生白哉顿时心生怒火,正打算追下山向薛修缘讨要说法,却被聂牧谣一把拉住。
“我见他神色慌乱不像是故弄玄虚,薛修缘性格孤僻,连秦无衣都拿他没办法,你就是以死相逼也无济于事。”
“可你身上的妖毒……”
“要解毒需让薛修缘恢复心智,否则就他现在这个样子,也调配不出解药,当务之急是得想办法知道他到底遗忘了什么事。”聂牧谣心平气和说。
“刚才他问我们,为什么他会来这里,难道他忘掉的就是此事?”
聂牧谣不语,转身从雪地中拾起先去薛修缘扔掉的书,翻看几页竟是他撰写的毒经,聂牧谣一惊:“这本毒经让薛修缘倾注了一生心血,对于他来说何其重要,可他竟弃之不理,足见在他心中,忘记的那件事甚至比毒经还要重要。”
羽生白哉心急如焚:“对于我来说,为你解毒才是最重要的事。”
聂牧谣冷静说:“要想让薛修缘配制解药,就得帮他想起他来仰天台的原因。”
“我去找薛南问清楚。”
“薛南恐怕也不知道,否则薛修缘也不会如此抓狂来问我们。”聂牧谣摇头劝阻,神色沉静说道,“刚来终南山时,薛修缘目光清辉,心思缜密,这才一月不到,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今晚举止太过反常,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一生心血可以弃之不理,什么事能让看淡生死的薛修缘反应如此之大?”
“我猜应该和这仰天台有关。”羽生白哉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关心则乱,眼下越是急躁反而越令聂牧谣越危险,环顾仰天台一圈,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但细细回想,薛修缘每晚必来此地,而且风雨无阻经常一人围坐篝火,一坐便是一夜。
聂牧谣围着仰天台走了一圈,上面除了一棵孤松就只剩下那堆杂乱无章的石块,忽然想起第一次来仰天台时,薛修缘也和今晚一样,蹲在这些石块前面。
聂牧谣让羽生白哉点燃篝火,拿起一块山石查看,发现石块边缘切开平滑,不像是被风化的山石。
“这些石块像是被雕琢过。”聂牧谣说。
羽生白哉也拾起一块,上面覆满青苔,指尖从石面滑过感觉有凹凸纹路,羽生白哉连忙拔出短刀,剥去青苔后在石块上看见雕刻文字的痕迹,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加之字体残缺难以辨认。
羽生白哉连忙转头望向那堆乱石:“这些石块应该是一整块,不知何故碎裂,薛修缘应该是想将其拼凑还原。”
“石块上既然有字,如果我们能拼凑出来,说不一定能知道薛修缘来这里的原因。”聂牧谣面露喜色。
羽生白哉点头,两人立即开始着手清理石块,山石碎的太细小,而且并不是每一块上面都有字,想要复原并非易事,两人在风雪中千辛万苦清理到半夜,终于有了进展,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字。
苓。
这让羽生白哉信心大增,因为有了参照的石块,进展也随之加快,羽生白哉继续翻找比对,没用多久便拼出第二个字。
子。
“苓子?”羽生白哉一头雾水,“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不是苓子。”聂牧谣想了想,忽然眉目舒展,调换了两个字的顺序,“是子苓!这是一味中药名。”
羽生白哉一听心里更有底,薛修缘是医痴,而石块上的字又是中药名,可见这些石块真与薛修缘有关系,连忙顺着石块的纹路继续拼凑,竟然拼出薛修缘的名字,等到天快亮时,两人居然拼出一块完整的石板。
但二人看见上面的字时,瞬间惊讶万分的愣住。
亡妻徐子苓之墓!
石碑下面立碑人的名字正是薛修缘。
“这,这是一块墓碑!”聂牧谣转身望向还未清理完的石块,顿时明白了一切,“这里曾经是薛修缘亡妻的坟墓!怎,怎会变成一堆碎石?”
“我知道薛修缘忘掉的是什么事了。”羽生白哉声音黯然。
“是什么?”
羽生白哉指着墓碑上的日期:“薛修缘不知何故,忘记了这里是他亡妻的坟墓,但依稀还有些记忆,所以每次见到这些石块都想拼凑还原,今日他突然性情大变,因为之前他每年都会来这里祭拜,可这一次他忘了今日是他亡妻的忌日。”
“如果是他亡妻的墓地,为何还剩下这么多碎石,难不成这里不止一座坟墓?”聂牧谣皱眉。
一夜风雪为歇,聂牧谣劳作一晚,羽生白哉担心她操劳过度引发妖毒,剩下的石块执意独自拼凑,让聂牧谣坐到火堆旁休息。
聂牧谣体力不支也不坚持,坐在篝火前看着羽生白哉忙碌,心中很是诧异,即便薛修缘遗忘了亡妻忌日,而且坟墓还被捣毁,可薛南为什么没有提醒过他,何况这还是她阿娘的墓,为人子女竟如此不孝不修葺不说还视而不见。
可怎么看薛南也不像是不孝之辈,聂牧谣暗自揣测,或许薛南也不知道她阿娘埋葬于此。
聂牧谣想到这里拿出毒经,再看了一眼墓碑,幽幽叹了一声:“一生心血也不及亡妻忌日在薛修缘心中重要,没看出薛修缘还是长情之人,他并非薄情寡义,想来也不会是奸恶之辈,或许我们误解了薛修缘。”
良久没听见羽生白哉的声音,聂牧谣抬头看过去,发现羽生白哉已拼出第二个墓碑,但羽生白哉注视着墓碑神色惊愕。
“怎么了?”聂牧谣问。
羽生白哉慢慢站起身并没有回答,而是蠕动了一下喉结,聂牧谣不知道一块墓碑为何会让羽生白哉反应这么大,吃力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向墓碑。
破晓的晨曦一扫雪夜的阴霾,照亮了仰天台,也照亮了墓碑上的字,聂牧谣身子不由自主抖动,山顶雪风凛冽,寒意逼人,却远不及墓碑上那行字冰冷,一袭寒凉渗入心底。
亡女薛南之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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