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边城故友(2 / 2)
顾洛雪深吸一口气:“你的出关令牌可否借我一用。”
冠天都一愣:“令牌?你,你要此物做什么?”
“说来话长,洛雪暂时没时间向你解释,我有要事今晚必须出关。”
“将军令符岂能私自外借,你此言岂不是强人所难。”新娘态度强势,在一旁咄咄逼人,借不借令符对她来说并不重要,但若冠天都真借给顾洛雪,无疑说明这个女人在冠天都心中何其重要。
“闭嘴!”冠天都沉声呵斥新娘,目光看向顾洛雪时变的柔和,“可能告之天都,你出关所为何事?”
顾洛雪:“上祁连山取天尘花。”
“不可能!”冠天都一听,顿时语气决绝,神色英伟道,“天尘花乃是吐蕃神花,被重兵严防死守,你深入敌境取花无疑是九死一生,只要你开口,天都什么都能给你,唯独不能给你令符,天都不能让你以身犯险,别说今晚,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出关。”
顾洛雪好像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脸上的歉意又多了一重,冠天都在顾洛雪面前仿佛变的迟钝,以为是顾洛雪回心转意,刚想开口,话还没出声。
峥!
顾洛雪竟拔出月渎,剑锋就架在冠天都脖子上:“洛雪此举实属无奈,冒犯之处还望天都你能见谅。”
新娘见顾洛雪居然持剑挟持冠天都,神色骤惊,高呼帐外将士救援,冠天都倒是不怕,只是被顾洛雪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有些不知所措,在他心目中,顾洛雪向来温婉乖巧,可如今身上却多了几分匪气。
“你这不是胡闹吗?在军营重地你拔剑想逼,外面还有万余名兵甲,万一伤着你怎么办?”事到如今,冠天都首先担心的还是顾洛雪的安危。
“洛雪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等日后定向你赔罪,你先随我出军营。”
顾洛雪带着冠天都刚走到帐外,立即被剑拔弩张的兵将团团围住,冠天都生怕她被箭弩手所伤,竟上前一步挡在顾洛雪身前:“都退下!没有本将军令,任何人不得攻击,违者军法从事!”
冠天都军令如山,话一出口,将士令行禁止纷纷垂下手中兵器,只有新娘愤愤不平,一边痛恨顾洛雪一边有担心冠天都,偷偷绕到顾洛雪身后,从兵卒手中夺过一把弓箭,满弓搭箭射向顾洛雪后背。
顾洛雪还浑然不知,冠天都听到身后有破空声,不顾颈脖上的剑锋,转身稳稳一把接住箭矢,顾洛雪收剑不及,剑锋割伤冠天都,此举让四周将士面面相觑,一时间搞不清冠天都为何会保护挟持自己的人。
“你非军中将士,此次所为本将不予追究,若再有下次违抗将令。”咔嚓一声,冠天都单手折断箭矢,盯着新娘冷声道,“当同此箭!”
“冠天都,今日你我成婚,你竟处处维护妖女,我一心想救你,你却不识好歹,好,好的很,你既然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个婚不成便是!”新娘取下凤冠霞帔重重扔在地上。
冠天都本就心烦意乱,因要顾及顾洛雪周全,也没心情再理会解释:“来人,把她先带下去。”
顾洛雪见好好的一场婚事被自己搞成这样,再看冠天都脖子上的伤痕,心中虽懊悔不已,但想到今夜会以命相搏的那人,暗暗咬牙挟持冠天都出了军营。
秦无衣连饮数杯,非但没有丝毫醉意反而酒入愁肠,目光始终注视着城门,不管怎么推演,想要出关就难免会有一场无法避免的恶斗,城墙两边的箭楼里全都是箭无虚发的弓箭手,即便能冲出城门也未必能躲开箭雨,又喝下一碗酒,然后在心里盘算,到底身上会中几箭。
楼下的喧闹声打断了秦无衣的思绪,偏头看了一眼,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他还在等顾洛雪,可等回的不是顾洛雪买的干粮,而是一名身穿甲胄的武将,身后跟着一整支边军,将酒肆围困的密不透风。
秦无衣快步冲下酒肆,来回打量冠天都和顾洛雪,再看看四周严阵以待的边军,半天没回过神,一把将两人拉回到酒肆,关上门才茫然不解问:“你不是去买干粮吗?他,他又是谁?”
冠天都也问着同样的问题:“他是谁?”
“他叫冠天都,与我自幼在甘州长大,算是总角之交,现在他是甘州守将。”顾洛雪松开月渎,向面前两人介绍,“他是……”
顾洛雪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介绍秦无衣,好像除了一个名字外,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任何事。
“你,你跑到军营把守将给挟持了?!”秦无衣瞪大眼睛。
“你说要出关必须得有守将令符,我执意跟随也是为此事,甘州关隘守卫森严,你若强攻恐有性命之忧。”顾洛雪埋头,声如蚊吟,“我,我不想你有事。”
“我夜袭关隘至少还有五成把握,现在……”秦无衣哭笑不得,透过门缝见外面步步逼近的边军,心领顾洛雪一番好意,也不忍再埋怨她,抬头看了冠天都一眼,“看起来你这位总角之交是没打算放我出关,否则你也不会把人挟持到这里。”
“不是放你,是我和你。”顾洛雪神色坚定,“我闹出这么大的事,也不能留在甘州,你得带上我一同去祁连山。”
冠天都失落的挤出一丝笑意:“我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我,原来是为了别人。”
“我朋友身中奇毒,需天尘花方能解毒,我们连夜奔波就是为了赶在毒发之前取回天尘花,而且临行前我也喝下毒药。”顾洛雪卷起衣袖,指着手臂上的黑线对冠天都说道,“蔓延至手肘便会毒发攻心,我所剩时日无多,天都,看在你我儿时情义,恳请你放我们出关。”
“你中毒了?!”冠天都大惊,心痛不已说道,“我立刻让人为你诊治。”
“没用的,我所中之毒无人能解,只有拿回天尘花才有一线生机。”
冠天都神情凝重:“出了关隘便是敌境,你孤身前往凶多吉少,再说天尘花是吐蕃神物,守卫何等森严,就你二人,别说是取花,恐怕还未到祁连山底就已是异乡孤魂。”
顾洛雪眼神坚毅不拔:“千难万险,洛雪都愿一试。”
“事情远不及你想的那样简单,即便我放你出关,你可知该如何去祁连山?又可知望天涯在何处?祁连山连绵千里,你连路都不知,出关又有何用?”
顾洛雪一愣,只想着上望天崖取天尘花,从未细想过该如何去。
“真要是没办法,你不该是这副表情。”秦无衣给自己重新倒上一碗酒,目光注视着冠天都,“唐廷攻伐吐蕃数年,你又是甘州守将,一定知道前往望天涯的路。”
“唐蕃交恶已久,近年来两国虽有兵争不断却并不无大的战事,我镇守甘州也才数年,奉命坚守抵御吐蕃侵扰,至今未有军命让本将帅军越过祁连山,所以关于天尘花一事,本将只有听闻,至于望天涯在何处本将也不知晓 。”冠天都欲言又止,沉默片刻低声道,“不过,不过有人应该知道。”
“谁?”秦无衣与顾洛雪异口同声问道。
冠天都用指头沾酒水,在桌上很快画出一幅简易的地形图。
“出甘州关隘后,一路向西五十里,会见到一座古堡,名为瑞西堡,前朝曾在此驻军后来荒废,你们要取天尘花,需先到瑞西堡。”
顾洛雪大为不解:“去瑞西堡干什么?”
“唐蕃互有攻伐,瑞西堡也因此多次易主,渐渐两军达成默契,唐蕃两国以瑞西堡为界,两军各退守五十里,一旦越过瑞西堡便视为侵略,双方一直遵守这个不成文的约定,久而久之,瑞西堡便成了无主之地,两国的流匪、逃犯以及法外之徒都躲在此处,经过数年经营,瑞西堡俨然成为汇聚恶人的城池。”冠天都忧心忡忡说道,“现在的堡主叫地藏,真名无人知晓,你们如果能找到地藏,或许他会知道如何上望天涯。”
秦无衣眉头一皱:“既然能在全是恶人的地方称王,怎会有一个如此慈悲的绰号?”
顾洛雪不以为然:“车到山前必有路,等见到这个叫地藏的堡主再说。”
“把这个带上。”冠天都掏出一块玉佩,交予顾洛雪,“我镇守甘州多年,与地藏有些交集,有时候也会从他那里打探吐蕃军情,他认得这枚玉佩,断不敢为难你。”
顾洛雪收起玉佩,喜笑颜开问:“这么说,你是答应放我们出关?”
冠天都正义凛然:“你在军营当着所有兵将的面挟持守将,若再放你出关,军心受损是为大祸。”
顾洛雪嘟嘴:“那你倒是放还是不放啊?”
“他放走了你,日后还怎么统兵。”秦无衣喝掉碗中残酒,起身走到顾洛雪身旁,握住她持剑的手,慢慢上移放到冠天都脖子上,嘴角挂着淡淡痞笑,“这样出关,他顶多只算是交友不慎但将威犹存,就是要难为你,怕是得担上十恶重罪。”
“洛雪不怕,就是得委屈你了。”顾洛雪满眼歉意看着冠天都。
冠天都看了秦无衣一眼,视线移到顾洛雪身上:“你与他认识多久了?”
顾洛雪不明其意,如实回答:“不到一月。”
“不到一月,你就能随他生死与共,不到一月,你就从他身上习到一身匪气。”冠天都黯然伤神,重新看向秦无衣,“能让洛雪死心塌地跟随,想来你定有过人之处,若日后有机会,天都定要向你讨教。”
秦无衣听出冠天都弦外之音,笑而不语也不想过多解释,出了酒肆,冠天都让围困的兵将让出一条路,出了关隘城门,还让兵卒牵来两匹军马,并命守城兵将紧闭城门不得追击。
出关后,秦无衣就上马一起绝尘,也没催促留在后面的顾洛雪,顾洛雪没开窍,但秦无衣却看出冠天都对她有情愫,独自留下两人话别。
过了山丘就看不见关隘,顾洛雪收起月渎,抿着嘴说道:“都怪我不好,坏了你成婚的好事。”
“无碍,反正我也不想成这个婚,就算阿爹责怪下来,知道是你搅和的,想他也不会动怒。”冠天都淡淡一笑,望向秦无衣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真值得你赴汤蹈火?”
顾洛雪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认识秦无衣的时间并不长,却不知从何时起,对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产生了莫名的信任和依赖,也望向秦无衣的背影,忽然有心如鹿撞的感觉。
脸微微一红,生怕被冠天都看出自己心思:“他对我有救命之恩。”
冠天都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停下脚步依依不舍道:“此去凶险,天都本该陪你一同前往,无奈身有军命在身,只能送你到此,天都每日将会在城上守候,若遇险点燃狼烟,天都以烽火为讯,定亲自率军驰援瑞西堡。”
“天都,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待尘埃落定我定回甘州向你赔罪。”
“你我之间何须寒暄,天都就想等你回来叙叙旧。”
顾洛雪笑着点头,刚要上马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今天的事,千万别让我爹知道。”
冠天都笑出声:“我能瞒多久算多久,不过你闹的动静这么大,我怕是瞒不住。”
顾洛雪嘟嘴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转身准备上马。
“洛雪。”冠天都在身后叫住她。
顾洛雪回头:“怎么了?”
一道光影掠过。
冠天都拔出佩剑,剑光所过之处,一缕青丝从顾洛雪发间飘落。
冠天都接住被斩断的青丝:“军法如山,不容有违,你在军营当众喧哗,不遵禁训,此谓乱军,犯者斩之,天都行军法,断你青丝抵罪,以儆效尤。”
顾洛雪感激的点点头,道了一声珍重,策马扬鞭紧追秦无衣而去,扬起的尘土模糊了顾洛雪的背影,在冠天都的注视下慢慢变成触不可及的黑点,直至最终消失在他视线中。
冠天都幽幽叹息一声,好似与这荒芜的戈壁一样空无,摊开掌心,上面是顾洛雪的断发,细细缠成一束和木马玩偶放在一起,包裹上锦帕慢慢揣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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