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弄璋之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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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一脸茫然,但连忙起身稽礼:“末将迟归,劳烦陛下记挂损伤龙体,罪该万死。”

李显只能捂嘴咳嗽,实在不知道下面的话该怎么接,咳嗽声越大,李蔚的表情越惶恐。

“将军不必拘谨,今日陛下召集只是想叙旧,本宫听陛下时常提起,陛下还是幼子时,将军还入宫伴读过,将军与陛下识于幼时,陛下至今还记得与将军情义,不知将军可还记得?”

李蔚顿时大为感动:“陛,陛下还记得末将伴读一事?”

李显当然是记不得,幼时伴读的孩童太多,每年都会更换一批同龄的,哪儿记得住居然还有李蔚,不过记不记得不重要,既然皇后说有那就一定是有,在李显心中皇后永远不会错。

“记得,朕当然记得,听闻将军塞外大捷,朕心甚慰,遥想当年一起陪伴朕的玩伴,如今已是万夫莫敌的将军,朕高兴的很。”李显点点头终于知道如何接下去,看见李蔚满面风尘,不解问道,“将军为何还是甲胄加身?”

李蔚埋首朗声答道:“回禀陛下,末将奉诏觐见,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刚入京城还不及卸甲就赶来面圣,仪容污垢有损圣威,还请陛下赐罪。”

韦皇后走下凤椅,见李蔚风尘仆仆,大为动容问道:“将军返京还未归家?”

“末将有皇命在身,岂敢抗命不尊擅自归家。”

韦皇后指尖触摸在李蔚布满刀痕箭孔的铠甲上:“将军离家已有多久?”

“两年零三月又十七日。”

韦皇后叹息一声幽幽道:“有罪,有罪……”

李蔚欲跪领罪,被韦皇后托起送回到椅上。

韦皇后动之以情:“朝中有将军这等栋梁之才,陛下何忧蛮夷之祸,将军无罪,有罪的是陛下,将军恪尽职守为陛下守国门,过家而不入实令人钦佩,本宫获悉你夫人为你产下一子,天赐石麟乃是大喜之事,可将军遥守边关未尝初为人父之喜,现在此子已牙牙学语,却与将军素未相见,将军赤胆忠心以国为家是陛下之大幸,只顾国事不念人伦是陛下之大错。”

李显连忙起身附和:“皇后说的对,是朕疏忽未能体恤将军,朕有错,更是有罪。”

“陛下言重,家父时常教导末将,为臣者当恪守臣道,尊君护国,受君之禄,避君之难,为将者当安国之危,除君之辱,功伐足以成国之大利。”李蔚不卑不亢说道,“自古行不两全,名不两立,末将忠君难免不能顾全孝义。”

“说的好,说的好!”李显龙颜大悦,“阴山一役,将军一战成名,朕闻阴山大捷喜极而泣,特命人传召将军返京,就是为了重重嘉赏。”

“阴山大捷并非末将一人之功,塞外将士众志成城,末将斗胆请陛下嘉许三军。”

“胜而不骄,败而不怨,有将军统领朕的王者之师,朕心甚慰,不居功自傲更是难能可贵,将军无需多虑,朕以下旨着兵部犒赏三军,至于将军……”李显看向一旁的韦皇后,还是不知道该赏赐何物。

“陛下特意命本宫为将军准备了这份赏赐。”

韦皇后轻拍两掌,宦官捧上被明黄绸缎遮盖的托盘送到李蔚面前,韦皇后揭开绸缎,托盘中竟是一块六礼器之一的璋玉,玉质温润无瑕,一看便知是难得一见的稀世美玉。

“将军是李家单传,如今德门生辉,陛下疏忽让将军错过弄璋之喜,一直耿耿于怀,命本宫寻访美玉并让巧夺天工的匠师雕刻了这枚璋玉,陛下赐将军子嗣璋玉,惟愿将军玉燕投怀,瓜瓞绵绵,还恩允将军留京一月,与家人共聚天伦。”

家中添丁被称为弄璋之喜,李显见皇后准备的是璋玉,顿时在心里暗暗折服,这份出自于皇家之手的贺礼,远比赏赐财帛贴切。

“还有……”韦皇后转身取出一道圣旨,亲自递给李蔚,“陛下为将军幼子赐名青云,取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之意,望他日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李显不由更加钦佩皇后用心良苦,在一旁附和:“朕为了这个赐名,可是没少费心思。”

李蔚宠辱若惊,跪地双手接旨谢恩,璋玉虽价值连城但远不及皇帝赐名这份殊荣贵重:“末将代犬子叩谢陛下与皇后隆恩。”

李显让李蔚起身回座,然后走到端坐的李群面前,李群老成持重,对如此厚赏更是感激涕零,见天子与皇后站立身前不敢独坐,毕恭毕敬想起身,李显伸手按在肩膀上,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韦皇后在一旁笑问:“陛下还在为上将军的事烦忧?”

李显心领神会,面色凝重叹了口气。

李群诚惶诚恐:“微臣可是有何差错,请陛下赐罪。”

“上将军无需多虑,李氏满门忠烈,上将军又教子有方,陛下当该好好重赏,可陛下这几日来思前想后,却想不出该赏赐上将军何物。”韦皇后神色柔和说道,“上将军两朝为官,洁身自好,官声斐然,若赏赐财帛怕会污了将军清誉,自先帝封左卫上将军一职起,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若再加官进爵,就得封侯拜相,陛下又担心此举会招致非议,陷上将军于不利,所以关于如何赏赐真还难到陛下。”

李群长松一口气,神色谦恭说道:“微臣身无片功岂敢领受陛下恩赐,陛下屈尊降贵能为李氏子孙赐名已是天大恩惠。”

韦皇后忽然嫣然一笑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先帝的帝师太傅李承载。”

李群一怔:“家父?”

“当然记得,朕时常听先帝提及,李太傅随太宗起兵伐隋,因才识超群,足智多谋被太宗视为重要谋臣,但凡军机大事都需与李太傅商议后方才定夺,太宗称誉其才策谋略,世之奇士。”李显说到李承载也面生敬色,双手负于身后说道,“太宗定鼎之后,重赏李太傅,赐其入朝不趋、赞拜不名,而李太傅听闻后竟抗旨不尊,并直言纳谏,功绩远胜于他的定鼎之臣比比皆是,倘若他受此殊荣,势必会有其他功臣攀比,长此以往只会让君威有损,太宗钦佩李太傅淡泊名利的风骨,遂委以重任派到先帝身旁出任帝师。”

李群道:“李家家风甚严,家父在世时时常提醒微臣恪守臣道,谨言慎行,微臣也以此来训诫犬子。”

“李太傅担任帝师时,先帝还在潜邸,先帝每次提及太傅都不吝赞词,朕无缘一睹太傅风范,但据说当年只要见过李太傅风采的人,无不称赞有加,誉其博大昌达,立德、立言于一身,成就冠绝开唐一代,先帝曾告之朕,幸遇良师方成圣君,可见先帝对李太傅评价之高,只可惜……”李显此时已不是敷衍附和,而是句句肺腑,“只可惜天妒英才,李太傅英年早逝,每每听闻先帝追忆太傅,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李群听李显这番话,大为触动:“家父能得先帝如此褒赞,在天之灵定铭记圣恩。”

“功高不赏,先帝直到李太傅亡故也未能想到该封赏何物表彰其功绩。”韦皇后又拿出一道圣旨,“陛下同样未能想到该赐上将军何物,不过亲笔写了一道圣旨,上将军李群,怀化将军李蔚听宣。”

李群和李蔚连忙跪地候旨。

李显一脸茫然从韦皇后手中接过圣旨宣读:“李门忠烈,一门三英,遗风浩然为百官之楷模,朕追封亡臣李承载谥号“文靖”,图显凌烟阁,赐铁券!”

李显话音一落,李群父子全都愣住,皇上表面上是追封李承载,可实则是在光耀李家门楣,一个亡臣被追封谥号已是无上恩典,而且还将画像供奉于凌烟阁,并赐于免罪铁券,对于一名臣子来说,这恐怕是能得到最高的赏赐,绝非是加官进爵能相提并论。

李家父子被突如其来的恩宠惊的不知所措,韦皇后轻唤一声,李群和李蔚这才回过神,两人埋首叩拜,额头在石板上叩出声响,李群声泪俱下:“微臣代亡父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厚恩李氏一门没齿难忘,必肝脑涂地忠君安国。”

李家父子被惊到,李显同样也被惊到,只不过李显是惊喜万分,万万没想到韦皇后居然想出此等绝妙的封赏。

现在重赏李群父子,必定会招致朝中臣子非议,而且裴炎与太后那边也不好交代,但冠以先帝追思旧臣的遗愿,自己非但能博一个仁孝之名,还能让太后无话可说,同时朝中群臣见皇恩浩大,也该掂量掂量,到底谁才是能赐予他们恩赏的天下之主。

最重要的是,一道虚有其表的圣旨就能让地上二人归心,韦皇后准备的赏赐真是一箭三雕,李显大喜过望,示意二人平身:“将军思家心切,朕就不再挽留,择日朕再宣两位爱卿入宫共叙。”

李家父子跪地谢恩,一个紫色锦包从李群怀中掉落,站在一旁的韦皇后顿时眉头微微一皱,鼻尖轻嗅闻到一股桂花淡香。

自从患病之后,韦皇后就食欲不振,但凡闻到食物的味道都犯恶心,唯独这桂花香让自己感到无比舒适惬意。

桂花香是从地上锦包中飘散出来,韦皇后疑惑不解:“这个时节桂花早已花败,为何包中可闻桂花香?”

李群先是一怔,很快想到什么,连忙打开锦包,从里面取出一块透花糍:“微臣赶着早朝,让家厨准备了些糕点充饥,想来是馅料放的太多,气味冲撞到皇后,还请皇后赎罪。”

李显也闻到那花香,与寻常香味不同,轻轻细嗅竟满口生津,垂涎欲滴,韦皇后也不觉那气味冲撞,相反桂花淡香扑鼻而来,竟勾起她多日未起的食欲,掰开透花糍,却发现里面并无桂花,但层层分布均匀的馅料却散发着花香,透着令人难以抗拒的食欲。

韦皇后抵御不住,掰下小块送入嘴中,顿时大惊,其貌不扬的透花糍在嘴里回味无穷,宫中珍馐百味似乎都不及这糕点美味。

“皇后凤体金贵,怎能咽食微臣家厨所做糟食。”

“此糕只该天上有。”韦皇后赞不绝口,片刻功夫透花糍已下了肚,迫不及待追问,“此糕乃是何人所做?”

“皇后有所不知,微臣一向贪口腹之欲,对饭食诸多挑剔,不久前微臣雇请了一名家厨,没想到此人厨艺精湛无所不能,所做菜式其味无穷,微臣初尝其手艺也与皇后现在无异,再简单的食材在他手里也能被做成饕餮大餐,不瞒皇后,自从微臣吃过厨娘做的菜肴后,其他地方的酒菜入口如同嚼蜡再难下咽。”

韦皇后细细品味透花糍,片刻功夫渣沫不剩,意犹未尽说道:“天下竟有厨艺如此高超之人……”

李显见韦皇后终于开口进食,顿时龙颜大悦,忽然开口大笑,“朕终于想到如何赏赐上将军。”

李群和李蔚一脸茫然。

“朕在麟德殿赐宴,一来李将军凯旋,朕为他庆功,二来将军错过弄璋之喜,都是朕的疏忽,就让朕为将军补过一次,召京城二品以上官员作陪,两位将军带上家眷还有朕赐名的子嗣,今晚酉时三刻在麟德殿,朕与众卿君臣同乐。”李显全无君王威仪,心里只有博韦皇后欢心,笑颜逐开对李群说道,“上将军说到的那个家厨也给朕一并带来,朕与皇后要亲眼见识并品尝他的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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