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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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对鬼神命数甚是痴迷的穆家老太爷不知从何处识得个野路子算命道士,说是大少奶奶一胎生得两位小少爷,最后一个出来的会败坏了穆家百年气数,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也毁之殆尽,当以血祭天来偿还罪孽。世世代代的繁华自然重于一条人命,穆家老太爷听信了,将大公子抱到自己院子里亲自照看,而对小公子则是冷血如嗜血的狼,三日后举行祭点,一家之主的话没人敢违抗 ,大少奶奶哭断肠,才刚生完孩子不久便跪到老太爷院子外面求开恩,怜惜一番她这个做母亲的心,却被老太爷派人将她抬了回去,自此便落下了一想小主子落泪便头痛的毛病。

纵使当时有人进言说这事不如等少爷回来了再动手不迟,毕竟是自己的骨血,哪能不见一面便娶了性命?老太爷只回了一句:“这般晦气的人见了又有何用?没我的话,穆府上下不许任何人去给公子送信,不然我让他去乱葬岗待着去。”

乱葬岗那是死人才能待的地方,有心再想求情的老人都不敢再说话了。

大少奶奶没有办法只得让身边得力的丫鬟翠萍连夜将孩子送走,花钱抱了个死婴以求蒙混过去,哪知穆老太爷精明了一辈子,来看孩子时一眼便识破,狠狠训斥了大少奶奶,派人赶忙去追。这一番追赶,孩子没追到却是自此没了踪影。穆公子回府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当着父亲的面一剑取了混账道士的性命,只是自己的小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到死都未见一面,实乃一生憾事。

自此老夫人日夜盼望,时常看着门口发呆,只望翠萍能带着她的孩子进来说一句:“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本以为这辈子都无望了,哪知道老天眷顾,却让穆家第一个走上仕途的穆大公子给发现了踪迹,多年的期盼总算没有落了空。

穆宏沉吟一阵,低声道:“他的日子过得甚是安逸,你我冒然前去怕是要惹恼了他。”

☆、第80章

穆宏的担心不无道理,就他所知季成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不愁没银子花也不愁吃穿,小娘子又怀了身子,整日在家里乐着伺候人。他又是个正气的人,贸然与季成说这些,不会相信不说,往后怕是难登大门。

刘管家神色凝重,搓着双手说道:“老夫人想能快点见到二少爷,让我找到人便回京城,如今老奴这差事倒是不好办了。”

穆宏摇头笑笑:“无妨,母亲那里我写信说明便是。她想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消息自然是迫不及待。可是骨血之情再深重也敌不过这般长的分别,若是他不愿认祖归宗,你我也没办法。待我处理完手上的公务,寻个由头,你与我去东坡村一趟罢。”

刘管家点点头:“如此也好。老夫人让我带了些大公子喜爱的吃食来,在这般偏僻的地方可是受苦了罢?”

穆宏踱步到窗前,打开半扇窗子,刺骨的寒风涌进来,不过片刻间便抢夺了他面部的温度,散发出银色光辉的皎月挂在天际,隐在张牙舞爪的光秃枝桠间,朦胧而又淡漠,许久他才说:“比起二弟,我这又算得什么苦?县衙中样样具妥,从不短缺什么,整日里处理公务,日子过得尚算畅快。”

刘管家不敢再问,轻笑一声便没了话。这日子要是过得畅快便不会这么晚还不曾安歇,想来还是放不下心中惦念的人。穆家上下皆知大公子中意崔知府家的千金,怎奈人家世代书香门第,大大小小也出过几位贤臣,能与之相配的必定不是穆家这种商贾之家。大公子为情走上仕途,想以功名来博得崔大人首肯。刘管家实在不忍告诉他崔小姐已经定亲,是顺天府尹江涛的独子,大公子如今不过是个县太爷,想摘得那颗明珠着实难如登天。

季成去山上收拾了几天陷阱,重新用枯草掩盖好,这才带着腌鱼去了镇上,他还想问问金掌柜他的药商友人可还收旁得药草。虽说有些药草在一些人的巧手打理下在院子里就能种,却总归没有山上野地里长得好。若是能找到门路,便是少赚些也总比在家里养肉强,虽说春福已经说过很多次嫌他太瘦了。

金掌柜前段时间染了风寒,喝了许久的汤药才好,这才坐在铺子里就见季成进来,笑着冲他招手:“再过两天我这里有批货要装车,还缺几个人手,你来帮帮我?”

季成将身上的背篓脱下来放到一边:“成啊,我喊两个兄弟来行吗?您放心,都是手脚麻利干活快的。”

金掌柜和季成认识这么多年自然信得过他,时候尚早便拉着季成说了些旁的话,自是与自家女儿的亲事有关。季成本不想听,好歹是金柳儿的私事,自己一个男人管别人的事做什么,却也明白金掌柜实在没处说才找他。所谓的朋友大抵都带着攀比,总不能事事如意,是人便有两三样拿不出手的,金掌柜的女儿金柳儿到现在还未找到合适的人家。

“倒是有几户人家请媒婆来说亲,只是那些人家的公子性子顽劣又不务正业,我多少能看得出来,这几家看重的不过是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柳儿若是弱一些,金家的这些家业迟早得并入他们家,我不敢应下来,生怕害了柳儿让她一辈子埋怨我。前些日子裴家大公子倒是来得勤,我以为他们……”说着自嘲一笑,想了想还是告诉季成:“我无意离间你们小两口的感情,只是那裴潜你还是要防着些好,我也是听柳儿无意中说起他对你家小娘子有几分心思,往后能避便避开些罢。那种世家公子,不是咱们这些人能招惹得起的。”

季成听闻攒了攒眉,笑道:“多谢掌柜提点,我回去会叮嘱我家娘子小心些。小姐之事,我这粗鄙之人本不该多说什么。自打成亲后我才觉得若能得一知心人,日日关怀是冷是热,便是在一起吃粗茶淡饭也觉得心安快活,小姐是娇贵人,可别受了委屈。”殊不知春福对此事心知肚明,只是怕他记挂在心上才未告诉他。

“也是,我的女儿样样不差,何必将就了别人去。许是姻缘未动,我再留意着些。”说起草药之事,金掌柜沉吟一阵:“该是收的,这样,你下次带过来,我带你去找他,让他看罢再说。友人的买卖我也不好插手,只能帮你到此。”

季成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掌柜的帮了我不少忙,您才是我命里的贵人,若不是您,我与春福哪能过上这般顺遂的日子。”

金掌柜捋着长须笑:“可别抬高我了,那是你家娘子有本事,也别说这些事了,横竖她们心上畅快就是了。”

季成想再来镇上的那天正好赶集,买牲口的事便不急了,眼看着时候差不多赶紧告辞离开,饶是如此回去了还是晚了。天已经黑透了,他走进院子,屋子里明黄色的烛火将那窈窕的身子映在窗子上,另一道影子瞧着陌生,这般晚的天了谁还在家里坐着?难不城是春福怕黑找了人来陪着?

推开门进去,阿宝围着他乱闻,季成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去一边玩去。里屋的帘子被人掀起,他只当是春福,嘴角泛起弧度在看清来人僵住了。那人身段纤细,一身蓝色碎花棉袄,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大门牙:“季大哥你回来了。”

季成蹲下身子在水盆里忍着刺骨的冷意抹着胰子净了手,拽了帕子擦干净手,淡淡地说:“你在我家做什么?你怎么找来的?”突然想到他在路上遇到两个相熟的人,他们皆是满脸揶揄地说:“那个寡妇已经来找过你很多次了,兄弟们实在耐不住她天天缠着问你家在哪儿,便说了你家在东坡村。”

那女人虽说狼狈了些,样貌却是不差的,个子比春福高,能到季成肩膀的位置,看着他健硕的背愣了愣:“大哥救了我一命,我是来道谢的。前些日子去工地上找不到你,细细打听才知道你回家了,正好我夫家也是东坡村的,我便来了。”

季亮走进里屋,见春福静静地坐在那里弯了腰就着烛火缝孩子的小衣裳,她的发微乱,渡了层光后显得朦胧又孤寂,让他的心一阵抽紧。他赶忙走过去握着她纤细的手腕问:“吃过晚饭了吗?”

春福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还没有,在等你回来。”

季成摸了摸春福的头发,笑着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还有剩下的菜馅儿,你忍忍,我给你去包几个饺子。”

春福赶忙拉着他说:“费那个功夫做什么,随便填补点就成,你在路上挨了这么久,先去喝点热水消消寒气。”

春福怎么能不气?一个女人找上门来,笑着说自己是来向季成道谢的,便这么从太阳还未落山坐到这会儿,她又不能撵人。怀了孩子后她很听季成的话,他不在她也很少乱动,又想着等季成一起回来吃饭就拿起孩子的小衣裳缝起来。不时不咸不淡地回那妇人两句,她又不是眼拙,那妇人眼里的挑衅与闪烁分明是冲着季成来的,别的女人上门来找自己男人了,她还得好脸陪着?这是什么道理?

季成这才回身看向那个女人:“时候不早了,我们家不便多留你,你回吧。我早就说过,那天不是你便是旁的人我也会救。”

这妇人唤眉娘,丈夫长期劳累得了重病撒手去了,只剩她无儿无女的一个人,那天她本寻思着离开这里去投奔远方亲戚,谁知走到那处被人给推开,回过神才发现方才经过的地方墙坍塌了,若不是有人将她推开,她必定被压在下面丢了性命。心中暗叫好险时,看清那人面目心不由一动,这般俊朗结实的男子让她不忍错目。自此便再也忘不掉了,日日夜夜想念,亏得当朝允许死了丈夫的女人重新嫁人,若能得他青睐,便是当牛做马也甘愿。哪知他竟是有娘子的,她如今孑然一身又怕什么?

“我本是做了样物什答谢你,谁知出来匆忙忘了带。大哥,这般晚的天儿我实在是无处可去,我孤身一个弱女子,若是吃了亏……”她本就是冲着眼前这个男人来的,如今近在眼前哪能离开。

春福直接背过了身子,由季成去解决,他自己惹出来的事。她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这般露骨的将心思表露出来,在心里忍不住唾弃了口:“不要脸。”缝了两针着实做不到心里去,转念一想,自己的男人自己这般不吱声岂不是由着人家来戏弄?登时将针线活收起来,整了整衣摆走到季成身边,笑着说:“我一开始就和嫂子说了,他没那么早回来,而且我们也不是贪求报答的人家。大家伙儿日子都过得甚是艰难,不过是随手帮一帮的事儿,嫂子莫要放在心上才是。天色这般晚了,我家中没有多余的屋子能让嫂子留宿,既然嫂子夫家就是东坡村的,该是有亲戚在,不妨让他们收留你一晚。”

眉娘方才以为这个小娘子是个面皮薄的,自己凄凄惨惨地一顿说她便生了同情心,哪知却是这般不客气地,顿时委屈地看着季成:“我未和他回来过过一天日子,便是有亲戚也不知道人家住在何处,这大晚上的让我如何去找。妹妹这不是为难我吗?”

季成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没了耐心,扯着眉娘衣角的将人拖了出去,皱眉道:“我倒不知报恩还能赖在我家不走了,这是什么道理?你既然有法子来就有法子能回去,我家从不收留外人。”

眉娘死活不愿意走,挣扎拉扯中季成使了大力气弄得她痛叫出声,这一声在寂静冬天的夜中太过突兀。果然没过多久连生两口子跑出来,隔着矮墙问:“我家都准备歇了,季成,你家这是怎得了?”

季成向连生哥招招手:“这不遇着棘手的事了,还请大哥嫂子过来给想想办法。”

连生本来还一头雾水,走到季家院子借着月光看清来人登时明白了几分,心里好笑不已,可看着季成两口子面色沉重不好表现出来,不甚客气道:“你这妇人怎得这般无赖?季成两口子将你当客相待,又是救过你性命的,你就这般赖在人家中做回报?”

连生嫂眼睛毒,一看这女人便是骨子里不老实的,更是眉目沉沉,今年看多了乱七八糟的事,最烦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要是听你的早走了。这样罢,外来人都须去里正那里说一声,你们哥俩将她送去里正家里便是,里正总能给她寻个住处。”

眉娘知晓眼前这个女人不是好惹的,变了脸笑道:“嫂子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不过是没个栖身地儿,大晚上的没出去才想在大哥家住一晚。哟,嫂子该不会是把我想成那种不正经的女人了罢?这可着实是冤枉死我了。要是大夏天我便是在外面窝一宿也成,这么冷的天儿,我可不想死。”

连生嫂还是第一回见这般道行深的人,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冷笑一声站到春福身边,见她穿得少,训斥道:“你当你还是一个人吗?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是药三分毒,怀孩子最忌沾药了,走,跟我回屋里去。”

春福跟着连生嫂回去屋里,搓了搓手,笑道:“刚说日子好过了就招上了这样的人,听她这口气倒显得是我们没理了。”

连生嫂在炕上坐下来,不屑道:“你以后可得防着些,今儿能打发了,明儿她照样能找上门来。我一瞧就看着心思不正,她就是奔着季成来的,你也别和季成吵闹,伤和气。这种想着勾引男人的女人最乐意看的就是你们两口子因为她吵,吵得越凶越好,这样她得逞的胜算就大了。”

春福心里的那口气哪能轻易咽下去,就像男人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惦记,她也一样。这还没挑明,要是名郎朗地过来和她抢男人,不说抢不抢得走,光看到就够堵心了,再要是来一番无休止的争吵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她恨恨地揉着手里揪着的衣摆,冷得像是外面的冰茬子:“他季成要是敢有半点对不住我,这日子我便不过了,我可没力气和他耗在这些破事上。自有旁得人稀罕我,说不来我也能进有钱人的府上过过当奶奶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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