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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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爱如果注意到这一点,顺嘴一问,拓拔余答不上来,就要露馅了。但是宗爱也不晓得怎么的,没往那方面去想。他走进殿中,看见拓拔余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大殿中央,高高在上,凄清寂寥,很像一个孤独无助的小皇帝。

他的龙袍上隐着暗纹,脸孔在昏暗不定的蜡烛光芒中若隐若现,他背后是高大的殿廊柱,涂着金漆,装饰着金龙。他身旁是沉沉垂下的帷幕,猩红色的,黑暗中,很像是干涸的血。他像一副浓墨勾勒的,定格在画像中的人物。

那景儿,也不知怎么的,就和他很称。以至于宗爱心生感慨,就忽略了几个很重要的问题。这么晚了,皇上怎么还没睡?还坐在这呢?这么晚,衣服都没换。这殿中怎么这么冷清呢?其他人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个人都瞧不见?

他全都没注意。

宗爱道:“皇上还没休息?”

他现在对拓拔余有些客气,不太敢得罪他,说话的口气也尽量地克制。

拓拔余道:“中常侍有事?”

拓拔余面无表情说着话,心中在盘算着,在此地击杀对方的可能性。如果他知道宗爱今夜会来,他应该提前在殿中埋伏一群武士,直接杀了他。

但是他没有预料到。宗爱突然来了,他也没有准备。眼下殿中就只有自己,其他宫女太监,都是绵羊,一受惊就会四散奔逃。临时安排已来不及。

如果自己动手呢?

能不能杀了他?

他自小习武,他是会杀人的。然而衡量自己的实力,他不敢动手。

十二岁的少年,五十岁的老翁,哪个力气更大,谁更可能杀了谁呢?

他不敢去赌这个。

“老臣只是想,来看看皇上。近些日子,朝中发生了许多事。”宗爱说:“老臣怕皇上忧心,想陪皇上说说话。”

宗爱接着就说了很多话,拓拔余听明白了,心中想,来讨和来了。

这是没有用的。

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弑君者。那是罪无可恕的。

拓拔余道:“朕知道了。”

宗爱说了一番话,莫名的口干舌燥。拓拔余看他舔嘴唇,问道:“中常侍大人要喝水吗?”

宗爱心惊了一惊,顿虚道:“不必了,臣不渴,臣先告退了。”

拓拔余道:“去吧。”

第32章 宫变

宗爱战战兢兢转过身,感觉拓拔余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背上。出了承德殿,他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心凉透了。

殿外下着鹅毛大雪。宿卫的将士们铠甲上落满了雪花,铁光透了雪,显得格外坚硬和冰冷。宗爱背着手,步履缓慢地,行走在宫殿前的石阶上。四面明明有很多人,然而静悄悄的无声,只听到雪花嘶嘶落地的声音,连人的呼吸都消失不见了。他恍惚好像行走在陵墓中,身侧站立的都是兵佣和石人。

宗爱眼瞅着雪,不知道为何,没有困意。他心事重重,低着头,绕着行宫一步步走着。这座行宫他已经很熟悉了,几乎每年都会来一次,闭着眼睛也能认得路。他想起自己入宫这几十年来的经历,没什么感慨,就是回想。也许是年纪大了吧,离入土也不远了,他经常开始回想自己的人生,那可以说的上是经历丰富,充满故事了。他出身不低呢,原本也是贵族出身,后来成为了魏国的俘虏,入了宫,就做了宦官了。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做宦官,他还娶过妻子,有过儿子的。

那都是非常久远的往事了,他现在连自己的妻子,儿子是什么模样都想不起了。他回想起这一生的经历,总感觉不太真实,像做梦似的。人的命运多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这是幸还是不幸呢?

他失去了正常人该有的夫妻之欢,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却得到了效命君王马前,得到了接近帝王,接近权力的机会。这是幸吧,寻常人,几个有这样的好命和机会呢?宫中那么多宦官,又有几个得到了这样的机会呢?

上天是很眷顾他的。

只是没有妻儿,老了还是感觉非常的孤独。你说拓拔韬跟他的妻儿就亲吗?也不亲,但有总比没有好。感情再不好,死了也还是要为他哭,还有人继承他的事业。自己死了,连个哭灵的人都没有,再大的事业也无人继承。

他走了一会,感到腰背有点酸。

的确是年纪大了,经不得劳累。小伙子的时候,那力气可大呢。

他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那相貌还是很英俊的,很招姑娘喜欢。他进宫那时,拓拔韬也是看他人模样长的俊朗,又出身高,识得字,能帮皇帝写字,参决大事,才留他在身边使唤的。他有心眼,又得皇帝宠信,权力越来越大。

这宫里要出人头地,运气,能耐,缺一不可。不管是宫女,太监,还是妃嫔,都离不得这两样。他觉得运气更重要一点。这世上能耐大的人多了去了,运气好的像他这样的可没有几个。

宗爱行了一会,忽然见一个太监行色匆匆,穿过御道,正往行宫来。

他认出那人是拓拔余身边的人,随口问了两句。刚走过几步,突然想起那人动作有点奇怪,袖中仿佛有东西。他心生好奇,叫住:“你回来。”

那太监低着头,越发将袖子藏住。宗爱在宫中久了,修炼的火眼金睛,他认真起来,问道:“你手上拿的什么?”

太监瑟缩着,不敢交代。

宗爱看他一身雪,好像走了远路,自己上前去,从他袖子里,夺了那东西出来,却见是一封赦书。

“赦书?”

他惊讶了:“这是要赦谁?”

“谁犯了罪了?皇上大半夜写赦书?”他打开纸卷读了起来:“左军将军、典军校尉、加官散骑常侍汪华。”竟然是自己熟悉的名字。宗爱诧异了,汪华怎么了?他怎么不知道这人犯罪了?

他顺着圣旨读了下去。

整个圣旨用语非常平和,并没有什么刺目的字眼。然而宗爱越读,心里越感觉不对。

合上圣旨,他那心里就渐渐回过味来了。忽然想起方才在承德殿所见。

他在宫中几十年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发生什么事了。否则皇上不会莫名其妙写这种东西的,他突然想起方才见拓拔余的眼神,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回过味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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