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2)
他说南,他偏要往北,他说要杀,他偏说要活。他要杀了拓拔叡,兰延等人,他偏偏要护着。
宗爱发怒,背地里暗示他,不要忘了自己皇位是怎么来的,小皇帝却反问他,说:“中常侍大人,朕是不是君?”宗爱说:“皇上当然是君,君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他说:“朕既然是君,你便遵旨吧。你若想自己做主,朕不做这个皇帝,朕给你让位置,让你来做,如何?”
宗爱当时心惊胆战,无言以对。事后一想,虽心有余悸,却也不太害怕小皇帝嘴上厉害,但不见得真敢怎么样。
他现在是孤家寡人,离不得自己。
宗爱拿汉人的故事做比,认为小皇帝是汉献帝,自己是曹操。汉献帝敢杀曹操吗?不敢。曹操虽然讨厌虽然坏,但是杀了曹操,谁帮汉献帝稳定大局?曹操虽然坏,也还是“匡扶汉室”,和皇帝一条船上的。杀了曹操,谁知道不会有李操,王操冒出来?李操王操揽起权来,说不定比曹操更狠更坏,更无情哩。
宗爱始终认为,小皇帝不能拿他怎么样。
宗爱不知道,在拓拔余眼里,他并不是曹操。
曹操一代英雄,你一个太监,狗一样的东西,也好意思自比为曹操?
你也太会高估自己了。
拓拔余知道宗爱乃是特别的崇敬曹操,原因么,一个是因为宗爱仿佛认为自己现在所干的事业,正也是——挟天子而令诸侯。而且还有一点,因为听说曹操他祖上,也是个太监,这不得不让宗爱产生一种惺惺相惜的同类之感。可见人的高低不是生来就有的,哪怕是个太监,只要你儿子出息了,当了皇帝,也能给你追封一个文成武高皇帝。拓拔余窥见他这种心思,就觉得很好笑。一个太监,读了几本三国,就真觉得自己窥见皇权的真相了。你以为你是曹操,其实你只是赵高。
曹操做出了惊天动地的事业,你做出了什么事业?也好意思做比。
天子是人人都能挟的吗?你想挟,你也得有那个本事。
拓拔余,实际上,是很不将宗爱放在眼睛里的。汉献帝杀了曹操,兴许会被曹操的下属冲进宫来砍了脑袋,他杀了宗爱,大臣们只会称颂皇上英明的。
拓拔余私底下召见了他祖父,杜元宝,商议对策。他亲祖父,也厌恶宗爱,自然是支持他的行动的,并为他试探了朝中大臣们的心思。得知大臣们也支持他诛杀宗爱,拓拔余便开始行动了。
他选了个时机。这日离宫,到东庙祭祀。
他准备趁机擒拿宗爱。
他先是写下了一封下令诛杀宗爱的诏书。他自己动笔,自己组织的令词。他自幼从李益学书,蒙受汉人诗书之训,写这样的东西并不是难事。他在诏书中例数了宗爱五大罪,下令捉拿。
然后,他写了十多封赦令。
这个东西是非常重要的。宗爱现在权势鼎盛,随行有很多支持者,如果他杀了宗爱,这些人必定要恐慌。为了不让将领们因为恐慌而生变,他需要提前写下赦令赦免他们。这些人看到形势变化,皇帝又不追究他们先前的罪过,自然就会倒戈顺服。
宗爱身边有一群太监,死士,他们都是犯下弑君大罪的人,就算皇帝下旨诛杀,这些人也不会束手就擒的,必定会鱼死网破。这将会是一场血腥的搏命,可能会引起对方剧烈的反扑。
不能小觑他们的力量。
亡命之徒,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他需要一击即中,他必须要调动禁卫军,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又写了一封给禁卫军将领的手令,取来虎符,让心腹去传令禁卫军。整个过程都在密谋中进行,参与的全都是他的心腹,只要其中有一人背叛他,向宗爱泄了密,整个计划就会功亏一篑。不过他对自己的安排有自信,没有人会向宗爱去告密的。
心腹们持着手令,秘密地,从各个宫门,四面八方地,纷纷出了行宫,按照计划去行事了。拓拔余坐在殿中等待。
他脑子里在思索很多问题。
会有人泄密吗?
十几个人参与的密谋,已经是尽量的保密了,但是他还是不可能保证每一个人都绝对忠诚。只要有一个看走眼,只要其中有一个奸细,他就会失败。
禁卫军会听他的吗?
如果禁卫军不听他的,不肯执行他的命令,或者暗地里和宗爱通消息,或者故意延误执行命令,宗爱就会立刻察觉出端倪,立刻会组织力量反扑。
还有许多,其他,不可预知的因素。
都会导致失败和死亡。
他尽量计划周密,将所有危险都纳入其中,但是他知道他的力量有限。皇帝下面有无数的人。人是人,不是只会听号令的羊群,人人都有脑袋,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思考,人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谁也保不准变故来临,他们会做何打算。他们会选择支持谁,又背叛谁。他不可能控制每一个人。
他是君王,他做每一个决定,都是在跟所有力量的代表在博弈。
当这场博弈的各方势力相当,谁也不占绝对优势时,结局就很难说了。
胜者难料。
他不可能面面俱到。
他此时能坐的,唯有等待。
死亡,或者黎明。
宗爱这夜,意外地没有在自己住处。他到承德殿,皇帝的行宫,想找皇帝谈谈心。
随便谈点什么。明天的祭祀啊,天气啊,近几日下大雪,回宫的路恐怕要艰难呢。或者草原的雪灾啊,旱情啊,朝中的人事啊,军事啊,政事啊。杂七杂八的,皇上怀疑他,他有必要多同皇上亲近一点,缓和一下矛盾。
拓拔余正在沉思中,小太监突然地,急匆匆走进来,向他耳语了几句。
拓拔余有些惊慌。
这一步,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晓得宗爱这个时候怎么吃饱了没事干,跑来要见他。难不成是泄密了?
他感觉不像,应该不会。
他站了起来,拿不准要怎么办。
他让宦官请了宗爱进来。
承德殿中的陈设一如太华殿,皇帝在,太监王冲也在,灯烛点亮,富丽,温暖而光明。
没有任何异像。
其实还是有一些不同的,皇帝身边,很多宦官都被派出去了,此时显得有点空荡荡的,怎么那么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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