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2)
老皇帝看着自己的这位师傅,已经是将近六十岁的人了,却身板挺直,精神矍烁,一把美髯齐胸,看上去倒像是比他还年轻的样子。
“陛下宣臣进来是有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本来明天开始就要恢复大朝,可是朕这病这几天又有些反复,所以,便想着这大朝就推到出了正月以后吧,这段时日,还是要麻烦陆师你和几位阁老,在朝政方面多担待些。”
“皇上言重了,为君分忧是臣子应尽之责。”陆朝忠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不疾不徐的说着。
老皇帝点点头,有点感慨地道:“内阁里有陆师在,朕总是放心的。”
陆朝忠闻言微皱眉头,刚要说什么,却被老皇帝抬手阻止,“陆师又想教训朕吧,可是,朕确实是这样想的,朕这几年病的时候倒比好的时候多,若不是有陆师你稳住内阁,朝庭怕是没有如今安稳的景象。”
“陛下如此说,实在是言重了。”陆朝忠听到老皇帝居然把自己抬到这么高的位置,隐约觉得有些不安,终于坐不住起身向老皇帝行礼。
“朕说的是实话,陆师不必过谦。陆师今天也去晖儿府上了吧?皇子府的喜宴办得如何?可还顺利?”
“喜宴办得很好,满朝文武几乎都到了。”陆朝忠很实事求是地说明了一下二皇子府那边婚宴办理情况。
老皇帝听罢微微点头,但随即又淡淡道:“这桩婚事,可是让皇后和魏国公府都恨上朕了,皇后糊涂,只以为晖儿必须要有魏国公府的权势撑腰,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她的父兄心里只想着他们自己的权势富贵,晖儿——在他们眼里只是可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
咳咳……晖儿是朕的嫡长子,身份尊贵,岂能让他们肆意操控欺辱?古往今来,主弱臣强,外戚势大,都非国家之幸。
朕原是想着慢慢收了魏国公府的军权,可是朕这身子……咳咳……怕是等不及了,只有快刀斩乱麻,借着那靖国公主的名头,绝了魏国公府重掌南云军的路。
而且,据朕所查,那靖国公主虽是梁国公主,却是个心志坚定、品性不错的好女子,咱们与梁国十年之内……咳咳……总还是能维持的……咳咳……”老皇帝止不住地再次咳嗽起来,只是这次咳却是咳了好久。
常安赶紧上前,拿了帕子给老皇帝递过去,待到老皇帝咳完,他接过帕子时候,却看见帕子中间一抹刺眼的殷红,他的瞳孔瞬间一缩,手指却是状若无意地一捏,冷静地将那块内里沾了血的帕子折成小块,摆到了一旁的托盘中。
陆朝忠对于皇帝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略感震惊,皇帝这是终于决定要立太子了吗?
皇帝在位之时即确立太子之位对皇朝的稳定有莫大的好处,但是,这太子若是早上几年,哪怕是早个五年,不!三年!朝廷也不至于形成现在这个局面。
早些年二皇子身体孱弱,被太医断定必会少年早夭,三皇子出身不祥又因故被逐长云观,于是四皇子继位的呼声有一段时间几乎压盖整个朝廷。
当时站在四皇子身后的大臣不少,到后来,二皇子身体渐有起色,三皇子也回到京中,可是那些曾经站在四皇子身后的人,再想更换门庭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坚定不移站在四皇子身后。
这样的结果就是皇后与端妃两头坐大,二皇子身为嫡长子,有着天然的优势,更不要说,他的外家还是在军中势力庞大的魏国公府,他的身体一有起色,坚绝维护正统的那些清流们立刻就站到了他的身后,现如今,二皇子身后已经有了魏国公府、淳阳王府、孙阁老、秦阁老、御史台、工部还有南方军出身的将领等大批拥趸。
而另一边,出身户部尚书府的端妃和四皇子势力也不稍弱,户部自不用说,四皇子师如今已经官至吏部侍郎,现任吏部尚书一旦告老,吏部尚书十有八九会落到他的手里,而他的身后还有士林领袖赵家,这些年在赵家有意经营下,四皇子博学多才,聪敏贤达的形象可是已经深入人心。
而最令人担忧的却是,京城禁卫这么多年以来,总是若即若离地与四皇子、端妃间勾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在某些事情里,经常会莫名出现禁卫军的影子。
即使南军各部有数十万,可是一旦皇上有个万一,数十万边军,还不如一万禁军有用,更何况,京中禁卫足有十万之多。他们若有了异心,只怕……
陆朝忠不愿意再想下去,却又不由自主地要想,想着想着,面上的忧色便再也掩饰不住。
“陆师为何这般忧心?”老皇帝今天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也是在试探陆朝忠,他想知道陆朝忠对未来帝君的想法。
“二皇子是皇上的嫡长子,魏国公府总是他的外家,便是不满,也不会做出有损二皇子利益之事。臣所虑,却是……”陆朝忠没有把话说得更明白,老皇帝却是听得明白。
“我想提前送尚昕去封地,陆师能不能查查,是否有前例可循?”
聪明人说话不需点透,老皇帝也没有再接着继续去谈二皇子的事情,反而一转话题,将话头转到了尚昕身上。
陆朝忠略一沉吟,轻声道:“陛下已经忘了么?当年顺王便是十四岁离京的。”
老皇帝一怔,随即想起当年那个与他争夺储君之位,只一步之差输给自己的少年。当年他仓惶离京时只有十四岁吗?
老皇帝似乎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自己当年最强劲的对手竟然只有十四岁,当年的顺王甚至比他儿子尚晖现在的年纪还要小两岁。
想到现在自己看着尚晖,还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
可是在他的印象里,曾经的顺王却是那么强大、那么难以战胜的对手?他从来都没有觉得他还只是个孩子。
“陛下真的想让臻王殿下提前离京?去哪里?”陆朝忠突然问道。
“朕准备把岭北四州封给他。”
“岭北?”陆朝忠面色一凛,“那可是苦寒之地。”
“不但苦寒,而且还可能要随时应对禹国铁骑的侵袭。”老皇帝自行把陆朝忠没有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可是只有在那里,尚昕才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是因为那里有炎威军?”
“那里不止有炎威军,那里还是当年太祖起兵之地,是我大夏祖业之所在,尚昕在那里,必能得我大夏祖先庇佑。”
对于先祖庇佑什么的说辞,陆朝忠并未往心里去,他想了想却是轻叹一声:“其实三殿下资质极好。”
什么资质?自然是为帝的资质。
只可惜出身太过奇诡,为皇家大忌,身后母族又只有一个固守边疆十数年的舅父苏长廷。
同为军中主帅,苏长廷跟魏国公殷绍在钻营上比起来可差远了,似乎除了对抗禹国时大家能想起他来,平时他在朝中就是隐形人一样的存在。
可是奇怪的是,就这样一个仿佛隐形人一般的存在,竟然带着五六十万大军在边关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明明游离于朝堂之外,却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在北境军中的地位。
“老三,确实是个好孩子。”老皇帝听了陆朝忠的话沉默半晌,也只能不轻不重说了这么一句。
“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让臻王殿下走?”陆朝忠心里一直都很欣赏尚昕,只是他也很理解老皇帝的想法。
一位帝王对于一个真心疼爱,却注定无缘皇位的皇子,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远离皇权争夺的漩涡,就像他刚出生就封为亲王一样,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威胁。而到了皇权斗争最激烈的现在,最好的保护他的办法就是把他远远的送走,送到不管是哪方势力的手臂都够不着的地方去。
“尽快吧。”老皇帝望着陆朝忠,神色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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