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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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列一一应答,最后道:“慈儿,这地方好吗?”

慈儿点头:“好。”

他想了下,仰脸又问:“皇爷爷,你说带我去看天下,这里就是天下吗?”

萧列道:“皇爷爷再带你去个地方,等下你就知道了。”

暖轿一直前行,走了一段仿佛很长的路,终于停了下来,轿子再次被压了下去。

慈儿跟着祖父,从轿子里下去,抬眼四顾,微微一怔。

面前的街道狭窄而阴暗,两旁的房子低矮破旧,道路中间的积雪,被践踏的成了污黑的颜色。天气寒冷,天亦快黑,街道两旁的那些人家,家家户户,几乎都是门窗紧闭,里头漆黑一片,偶只有几户,从缝隙里透出些许昏黄的灯火。一眼望去,不远处的前头黑漆漆一片。道上行人稀稀落落,便是走在路上的,也无不缩头缩手,面带愁苦之色。

和方才在灯市所见的景象相比,犹如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这一对祖孙的出现,显得有些反常。几个迎头撞见的路人,看了两眼,便也无心多看,步履更是匆匆不停,想是急着要赶回家去,吃一口热饭,喝一口热汤,暖暖被冻的僵硬的手脚,消去在外奔波一天的辛劳。

一个和慈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穿了件许是母亲衣裳改做的蓝底碎花夹袄——那夹袄很旧了,上头的白色碎花都泛出了陈霉的旧黄,想必也不保暖。女孩儿却不顾寒气,站在开了半扇门的门槛里,一边往手掌心里呵着气,一边朝外伸头张望,仿似是在等人,瞧着已等了有些时候了。

慈儿平日不大见得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便停下了脚步,睁大眼睛瞧着那女孩儿。女孩儿发现了他,再看一眼他身旁的萧列和身后紧紧跟随的那几个侍卫,仿似害怕,立刻将门掩了。

慈儿仰头,看了眼含笑望着自己的祖父,挠了挠头,只好迈步继续朝前,这时,身后的雪地里,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疾步而来的步伐声。

慈儿转头,见身后上来了一个挑着货担的货郎。大约是天气不好的缘故,他的东西似乎并没卖没出去多少,担子瞧着还很沉重。

方才那扇才掩合了的破门,突然又“吱呀”一声开了,那个还躲在门缝后朝外看着的女孩儿,再次露头出来,欢快地叫了声爹,跨出门槛,朝那货郎飞奔迎了上去。

货郎原本面带愁色,瞧见女孩儿奔出门外迎接自己,立刻露出笑容,从担子里拔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了女孩儿。女孩儿欢喜地接过,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抓着担绳,蹦蹦跳跳地进去,口里呼道:“娘!爹回来了!”

一个妇人闻声从里出来,看了眼还满满的货担,再看一眼女孩儿手里的冰糖葫芦,叹了口气,埋怨道:“家里就只剩几日口粮了,你的胭脂水粉又卖不动,还花钱给丫头买这个做什么!”

货郎道:“不过一个铜子儿罢了。我明日再多跑几个街坊,多卖些便是了。”

“罢了,你每回都是如此。赶紧进来吧,暖暖身子,好吃饭了——”

在妇人的唠唠叨叨声中,那扇破旧的门被关上了,那家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周围安静了下来,空气里,从不知何处,仿佛飘来了一阵带着烟火味的炊饭香气。

慈儿怔怔地望着那扇闭合了的门,小小身影,一动不动。

萧列拄着拐杖,默默立在一旁,起先并未打扰于他,等了片刻,方微微俯身下去,牵起他套了暖手的一只小手,轻声道:“再和皇爷爷往前走走?”

慈儿慢慢地收回目光,点了点头,跟着祖父,继续朝前走去。

越向前去,道路便越难行,两旁的房屋也更是破旧,那些屋子,几乎不能称之为屋,不过就是四根柱子围上一圈捆扎起来的茅草破布,上头再覆一层草席,以石头压住四角,如此便成了居人之所。

一堵坍塌了半拉的土墙角落里,点燃了一堆火,边上围坐了几个露天过夜的乞丐,附近的几间茅棚里,不断有咳嗽的孩童哭闹声传出,中间夹杂着妇人的长吁短叹。

身后的几名侍卫变得紧张了起来,紧紧地跟随于后,不敢有半点的放松。

慈儿的目光,变的凝重了起来,小嘴紧紧地抿着,不断地回头张望,却还是被祖父牵着手,带着,一步步地穿过了这片位于天下脚下,纵有阳春德泽亦无法布及的贫民居区。

终于走出了这片漆黑的窄巷,街道两旁,灯火渐渐零星复见。

“快走快走!别挡了门!”

一间透出昏黄灯火的小酒肆门旁,站了个借光的卖橘老翁。老翁身上衣衫单薄,站在寒风之中,抖抖索索,地上坐了个身上裹着祖父破棉袄的小女孩,但即便如此,小女孩的脸蛋还是被冻的乌青。

酒肆伙计出来赶人了。

“行行好,容我再站片刻,等卖完了橘,我便走。小孙女生了病,家中就我一人,只能带她出来,等着这卖橘钱看病的……”

老翁苦苦哀求,忽然看见一行人走过,急忙转身。

“客官,买几只橘吧。”

“只剩十来只了,都是好橘,原本要卖十文,客官若都要,算五文钱便可。”

老翁说完,用渴盼的目光,望着这一行人。

慈儿转头,看了片刻,慢慢地仰起脸,望向祖父。

萧列示意随从过去。一个侍卫走了过去,给了二十文钱,将那一包橘子,包了过来。

老翁喜出望外,朝萧列和慈儿不住地鞠躬,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放进钱袋,仔细地缠在腰间,忙收拾起东西,将小孙女放在一只箩筐里,另只压了块石头,挑起担子,踩着积雪地面,蹒跚朝前而去。

慈儿忽然挣脱了祖父的手,迈开两腿,追了上去,将自己的暖手脱下,塞给了那小女孩儿,这才转身跑了回来,跟着祖父,上了那顶来接的暖轿。

轿里安了个小铜炉,内中燃了炭火,十分暖和。

路上,慈儿坐在祖父腿上,一语不发。

暖轿循了原路,返回宫中,祖孙二人回到御书房里。

萧列微笑道:“慈儿,你可知,何为天下了?”

慈儿望着祖父。

“《尔雅》有云,春为苍天。所谓苍天,乃万物苍苍然生。而万物之中,又以人为灵长。故所谓天下,实是万民。皇爷爷是皇帝。慈儿可知,皇帝要做的事,又是什么?”

慈儿摇头:“慈儿不知。”

“皇帝要做的事,便是治天下。”

慈儿眼睛微微闪亮:“皇爷爷,我懂了!所谓的治天下,便是治万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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