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岁岁,(2 / 2)
后来他病得重了,便再也顾不上我了,而我也学会了如何伺候主子,兢兢业业的做一个婢女。
“以后我清醒的日子应该不多了,过一阵子大概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接着是手脚瘫了,最后是发不出声音。”
“你就再陪我一个冬天,过了这个冬天,这宅子送你,我名下所有的铺子送你,我留下的一切都是你的。”
“冬天过后,我便可去寻我夫人了。”
公子咳了几下,玉白的面染上稍许潮红,带了点儿人气,他长舒一口气,翘唇一笑:“小岁,怎么不说话?你声音大一些,少说一两句话,那样我还是听得见的。”
我回过神,放大了声音:“知道了!公子!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公子露出个笑来,神采奕奕同我喊道:“我就知道你想听我同我夫人的故事!我勉为其难给你讲一讲罢!”
我摇头:“我不想听!我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公子笑容依旧灿烂,他摆出一副要与我促膝长谈的架势,从头开始讲:“那年我初到京城……”
其实这故事我已听过无数遍,我初入府中,他说要给我讲花府的规矩,便将这凄美的爱情故事说给我听,听得我涕泗横流,伤心欲绝,他病重时,我为他守夜,他也吊着那一口气同我追忆了一遍,我夜里做了噩梦,梦到皇帝要诛我余家九族的那天,哭着醒过来,当时公子来看我,坐在我床边,在摇晃的烛火中又将那些旧事同我娓娓道来,那夜我睡得很沉。
来来去去,无非是他与他夫人相遇于京城里最大的那家首饰铺,琉翠坊,两个人为了抢只簪子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打起来。自此以后,两人便结下了梁子,公子有事没事便翻墙给人家家里人下蛊,而对方也四处给公子使绊子,谁也没赢了谁。
公子说,他一开始觉得她冷漠,骄横,一副大小姐做派惹人生厌,可后来他发现她对待下人们十分好,有时也会为百姓施粥,某次他要给她下蛊时撞见她抱了只脏兮兮的小猫,那小猫蹭脏了她淡荷色的衣襟,她也不恼,反而将它带回府中好生养着。然后公子发现他已不能自拔的爱上了她,有意思的是,对方与他一拍即合,双双坠入爱河。
后面的故事便有些苦涩,公子说他与夫人私定终身不过半年,便有官兵前来抓她,押她去刑场,说她父亲造反,抄了家,砍了头。
我每每听到这里便不寒而栗,因为公子总会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皮笑肉不笑的盯着我看,他说我运气比较好,丞相人救了我,在那场几大世家的血流成河的惨案中,只有我活了下来。而他的夫人,永远回不来了。
我猜公子对我,该是又爱又恨的吧,爱我是因为我与他夫人有同样凄惨的身世,恨我,是因为我比她幸运。
我曾在公子的书房里见过夫人的画像,夫人明艳动人,寥寥笔墨也画不出她的神韵,那样年轻,像盛放的红牡丹。
公子在一旁题字:“吾妻岁岁,长命百岁。”
夫人名为长岁,是孔家的女儿,我曾经听说过孔家有这么一位闭门不出的小姐,至于闺名,大概就如公子所说,叫长岁吧。
公子有精神只是一时一时,当他撑着给我讲完两人的故事,冷汗早已湿透背脊,唇色也白了。
我怕他听不见,便在他手心写字:西市、两时辰、公子歇息。
我写完,他拢了掌心,冰凉的手抓着我握了握,意思是知道了,便随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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