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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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姜怔了怔。她仰起下巴,却见宋简坐在榻边,屋里炭火少得暖,他已将外衫去了,单穿了身青色的常服。唯有腿上盖着一方大毛的毯子。

“咳……宋简……你没让我死啊。”

宋简低头看向他。灯火映入他的眼眸之中,三年前的日月星辉尽数吸纳,记忆全部跌跌撞撞地蹒跚起来。

“你叫我什么?”

纪姜吐出一口气,“哦,对,爷……您没让我死啊。”

她竟然还是这样的姿态,眼神中不是惧怕,也不是恐惧。宋简不明白,为什么夺去了她公主的身份,甚至让她当众杖刑之辱,却还是剥不去她那层无形,却光耀的皮。

“临川,公主从不受辱而活。你这副模样,可真是你们大齐的耻辱。”

纪姜苍白地笑了笑,“我已经不是公主了,我也不想死,我若死了,谁来和爷兑现约定。”

“为臣是吗?为臣也一样翻大齐的天和地。”

“那您也得带着我一道……让我这双眼睛亲眼看着,方才快意不是?”

她又一句顶了回来,时光好像一下子倒退回去很多年,从前在公主府中,言辞交锋,她就是这般,从来不肯认输。他让了她三年,整整三年,换来一眼血污与狼藉。

宋简仰起头,强迫自己平下一口气。

“临川,等你好了,我一定会再赏你一顿板子。到时候,我连这一层衣服的体面,都不会给你留!”

尾音落下,迎绣手中的茶水都跟着晃荡了一下。她不明白这二人之间的关联,自然也不能开口相劝。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下来。纪姜张口剧烈地嗽了几口。迎绣悄悄看了宋简一眼,见他没说什么,方放下茶盏将纪姜扶起来,待她顺下气儿,就着自己的手喂了她两三口水。

“爷……”

她喘息着,又那么叫了他一声。

“说。”

“奴婢……”

她又呛了一声,说到这个自称的时候,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她忙别过脸去,望向窗户。

“奴婢给您认个错成么。”

宋简一怔,“你说什么。”

“我不想再挨打了。我不想……一直都这么躺着。”

宋简看不懂她,他不知道,她是真的在服软,还是在他面前故作姿态。

此时他想起了顾仲濂,那个立在许太后背后的男人,那个自诩是父亲知交挚友,却在父亲死后一举如阁成朝廷第一人的人。

他劝服了许太后,放纪姜出宫来到青州,又让顾有悔这个愣头小子一路跟过来,所以,在纪姜身上,会不会有顾仲濂的后手。朝廷有多复杂,他已经见识过了,政治把人生摔了个稀巴烂,他可以错一次,决不能错第二次。

想着,他的心又冷下来。

“去把辛奴唤进来。”

迎绣应声出去了,不多时,辛奴从外头进来,在宋简面前行了个礼。

“爷,您寻奴婢?”

“我把她交给你,等她好了,再带她见夫人和其他几房。”

说着,他低头看向她:“她既然是个奴婢,你就按你的规矩来办,爷不想见她过得好,明白?”

辛奴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再有,夫人让奴婢问爷一句,府上奴婢都续‘迎’子辈儿,对她,爷有没有别的意思。”

宋简站起身,“她的就不用改了,临川这两个字,爷叫惯了。”

第13章 旧华

辛奴应了是,转而回去回陆以芳。

陆以芳正立在立在桐西堂的外面。内院的雪地上,陈锦莲只穿了一件单衣,瑟瑟发抖地跪着,双手举过头顶,手上捧的正是宋简的那件狐狸毛袍子。金黄色的灯光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像长了一层黄岑岑的蛇鳞皮。

陆以芳背着们立着,一直没有出声,见辛奴过来,她才回过头。

“回来了。怎么说的。”

辛奴道:“爷把她交给奴婢调,教了,别的到没说什么,只说以后,唤她临川。”

陆以芳点了点,鼻中“嗯”了一声。

辛奴还有些不放心,“夫人,以后……奴婢该怎么处。”

陆以芳声音放得很淡,“你的本分,尽了就好。走吧,回了。”

说完,转身往回走,辛奴跟上前去,一面回头看一面道:“夫人,陈氏……”

陆以芳并没有回头,仰头吸了一口气。四下混合着焰火的气息与晚梅的香气,她舒展腰身,轻声道“不用管她,爷见了她,好消那处的气。”

辛奴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一团浓墨盘横在头顶。

又要落雪了。

嘉定二年于雪中盖棺定论,对朝廷而言,这是很不光彩的一年,巍峨雄伟的禁城后,有什么光芒万丈的东西突然倒下。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听到了它触地碎裂的声音,白水河岸边,晋王军如约退兵了。紫荆关毁坏的城墙从新砌累,横亘在青州府与大齐之间的那条线再次勾画完整,人们松了一口气,耕夫走卒挺直腰板,毕竟安宁才有生计。十方天下,庸人为多。她闭口不痛喊,就没有知道,倒塌在宫城背后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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