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他知道这方水域礁石遍布、暗流极多,就算水流不甚湍急,人要从江心游到岸边也比登天还难,更别提第二船有追兵围捕,梅林玉受了伤、裴妍还带着姜煊,如此境况下,就算周遭有护卫帮衬,他三人还活着的希望也十分渺茫;而哪怕是万分之一的侥幸,让三人还留着命在,那上了岸边亦需四处躲避、寻找吃食,倘使再度遇到追兵,又一定会被押回京城——
凭他眼下仅剩的人马,就算能冒险追上追兵,也决计救不出裴妍三人。
为今之计,唯有火速走完剩下一日的路程,赶到宁城和姜越汇合,才能有望出动更多人马搜寻裴妍三人的下落!
想到此,裴钧不愿耽搁,便强忍一腔酸苦,一心默念着神佛保佑,速速召集众人前来,将岸边第一船的残骸清检一番,挖出尚未落水的物资和衣衫来,各自随身携带,预备沿着陆路向东南前行至下个村落,再寻车马赶往宁城。
可正在众人整装待发之时,他们身后的草丛中却忽然发出窸窣一声。
裴钧以为是追兵来了,立即与众护卫拿起武器回头防御,可此时定睛一看,却见那草丛分拨开来,当中竟是一只毛发污脏、浑身黢黑的大狗。
这大黑狗半身狗毛烧得不剩,裸露的皮肤亦烧伤了一块,后腿上还有处深可见骨的伤口,让人难以想象它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饶是如此狼狈不堪,那狗脸上却仍旧清晰地显露出一双豆黄色的眉毛来。
裴钧见之一愣,暗呼一声:“是煊儿的狗!”
黑狗也即刻认出了裴钧来,此时正要奔向裴钧,跑了两步却猛地顿住,忽而恶狠狠地瞪着他,龇牙咧嘴地怒吠起来。
裴钧正莫名间,又见那黑狗凌空跃起,兀地向他猛扑而来,不禁心下一凛,下意识握紧手中银枪。
可还不等他举起银枪,黑狗却已在他身前一个顿地接跳,嗷地一声,张嘴咬住了一只当空射来的利箭!
“有追兵!”
众人这才一惊之下四散开来,黑狗却已甩掉箭羽,径直一个飞扑,跳进那草丛之中撕扯起来。
草丛中立时传来声声惨叫,一个浑身鲜血的黑衣人挣扎着爬出草丛,不顾自己被黑狗咬着的大腿,高举起手便要按动手中的弩箭。
裴钧眼疾手快,举枪劈在那黑衣人腕间。那黑衣人惨呼一声、手腕断裂,立时被周遭护卫杀死,可此时此刻,他手中的机弩却已然发出一枚响箭,咻地窜入天空。
“不好!”方明珏急道,“他们定是派了人在此来回巡视,一旦察觉我们在此,便放信叫大队人马赶来。我们得快走!”
他此言刚落,众人东南方向的密林间果然传来阵阵人声。
眼看追兵即将赶到,原定东南的去向又正是追兵赶来之处,裴钧英眉顿聚,瞬息间脑中急急万转。
片刻后,他一把抱起了面前的狗来,北眺江面,西望群山,不得不恶声一叹,下令道:
“走!绕路,进山!”
与此同时,姜越与李偲所领的两路人马已在骁龙山下驻扎,约在傍晚时分便会抵达宁城,眼下正在做最后的休整和布防。
姜越身着一袭亮银的盔甲,在帐中擦好长剑,佩在腰间,又从胸前衣襟中取出一封因摩擦过多而泛起毛边的信来,再次打开,垂眸细看,眼梢唇角溢出淡淡的笑意。
此时帐外忽而有人传话:“王爷,李将军求见!”
姜越面上笑意一止,不由妥善叠起信来,打开桌上一个雕花的匣子,将手中信放入那匣中垒起的厚厚一沓信纸间,待阖上匣子,方若有所思道:“请李将军进来。”
李将军,是此时军中对李偲的称谓。
李偲在南地起义之后,已自封为“天道将军”,意为替天行道,誓要帮他父亲李存志和南地万民讨伐贪官污吏,以报血仇,并振清朝廷,还天下太平。
姜越本以为李偲之力可化为他返京夺位的关键力量,可他抵达南地才发现,李偲虽有作战之能、虽有民愤为恃,起义一事却全凭一腔热血和愤慨,毫无远大筹谋。若不是地方官员苛政日久、民间百姓积怨尤甚,李偲决然招集不到这样多人马,也决然不可能劝降几位守关之将成为他的助力。
如今李偲之所以还活着,全凭天时地利人和;其麾下人马尚在,也俱是被怨气凝结在一处,姑且还同仇敌忾。可倘使一日,这些人马失了头目,或权势渐大、没了威慑,便只怕会如一盘散沙般,群龙无首地四下奔逃、游走作乱,而李偲只懂打仗、不懂带兵,又仗着姜越需要自己的兵力,根本不听从姜越的建议,甚有作威作福之时,这样下去,军中起内讧只是早晚的事。
姜越深知如此,所以为防军中生变,这些时日来,他已然立下了铁律军规,可李偲却以为他是想架空军权、接管起义军,由此,便对姜越近来的领军之策愈加多疑、防范了,一如今日。
李偲从帐外拜入姜越帐中,似乎神色匆匆,可进来却见姜越正端坐在塌边拭剑,不免也收敛了一些势头,正色行礼后方道:“王爷,我今日听南下的马贩说,蔡沨的人在京城已然占了上风,咱们上京不仅要对付禁军,还要对付他,会不会无法应对?”
姜越淡淡看他一眼,将手中剑翻了一面道:“孤已让萧临带兵从北地折返京中勤王,蔡沨就算佣兵数万,那兵马也只是豪强家犬,必不是塞北铁骑的对手。李将军不必眼下就开始忧心京城之战,马上就要拔营了,还是先去点兵罢。”
这话说了,叫李偲没了别的好问,不得不又告退出来,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待回了帐中与替他谋事的师爷一叙,师爷点破他的忧虑道:“晋王是皇亲,劝您的兵马一道上京,实是想让您帮他打天下,可打了天下之后,谁来背这造反的过错呢?到时候晋王成了皇上,不就只剩您还能怪罪了么?这时他总要寻个人来治您,那萧家世代忠将,萧临不就是最好的人选么?李将军,晋王领咱们来宁城,是要与裴钧会和,可他所收消息,从不与咱们明示,那裴子羽又历来被朝中称为奸佞,眼下已逃出京城……哪怕此二人曾于将军有恩,此一时也不如彼一时了,将军还是要为自己打算才是啊。”
李偲一句句听师爷说完,心下愈发难安,想过一时,终是沉吟:“师爷所说,确然有理……”
这日天黑时候,晋王人马先行,两路人马全力赶路,终在子时前赶到了宁城以南的十里坡。
岂知刚刚下马扎营,营地四周却忽有乱箭飞窜而来。
姜越急急令人上马备战,于四周陡起的火光中瞠目望去,只见此地林间,竟已围满了不知何来的陌生兵马。
他拔出佩剑,英声喝问道:“来者何人?”
林间的光火与阴影间,一人着玄甲铁盔,骑着马缓缓走出,勒缰轻笑道:
“晋王爷,久仰久仰!咱们是奉了蔡都督与裴大人之命,今日专程在此为晋王爷接风洗尘的!”
第129章 其罪八十二 · 失散
一听此人报上蔡沨名号,姜越目光顿冷:“你是蔡沨的人,缘何能与裴大人扯上干系?”
“晋王爷有所不知。”那人拖长声音笑道,“裴大人挟持天子、毁乱朝纲,仓皇逃出京城,不巧被蔡都督擒获。为换一家老小性命,裴大人便告诉蔡都督,晋王爷必会前来此处,是故我等便在此久候,为的,不过是劝王爷交出兵权,随咱们回京。”
“胡言乱语!”姜越握着缰绳冷笑,“裴大人气性刚直,与蔡氏势不两立,且不提他根本不屑于向蔡沨讨饶,就算他当真迫于形势与蔡沨斡旋,蔡沨为人阴毒狠辣,又怎可能饶了他?尔等区区蔡氏蝼蚁,竟敢令本王交出兵权,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荒谬至极!”
“晋王!你擅自调兵、无诏北上,此乃欺君忤逆之罪,竟还敢在此口出狂言!”那人举起手中长矛道,“此处前有密林、后有山谷,难进亦难退,眼下你中军、后军又已被我人马阻断,我劝你还是快快束手就擒,省的丢了性命——”
“那便看你有没有本事取孤性命!”姜越拔出腰间佩剑,猛夹马腹,勒令左右副卫迎敌。
而在此时,落后姜越两箭地外的李偲远观事态不妙,即刻制止起义军前行,招来师爷道:“前方似乎有伏兵和晋王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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