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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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裴妍被勒得面泛青紫,仍在勉力挣扎。刺客捂着充血的眼睛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冷冷注视裴妍道:“不愧是将门虎女,腿脚倒不错。若不是皇上和张大人要你弟弟回京受死,你眼下已经被我们剁成肉泥了!”

说完他暗忍怒气,勒令周遭道:“去!给我把裴钧带过来!”

梅林玉眼看刺客人马即将下船,心知此时若不做点什么,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带回京城,一切为此付出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裴钧与姜越的苍生宏愿亦将付诸东流——到时候裴钧被处死,他们这些追随者更是一个也跑不掉,造反之罪株连九族,依照姜湛六亲不认的性子,裴妍与姜煊也难逃死路。

——可他现在又能怎么办?

他只是个耍嘴皮子买东贩西的商人,手无缚鸡之力,腿无攀崖过江之能,面对这一船刺客,他该怎么才能带着裴妍、姜煊自救,让裴钧有机可乘?

正在他脑中急转之时,他忽觉鞋底变得濡湿,低头一看,只见甲板上正流淌来了混着血色的水渍。

他脑中一顿,循着这水渍看去,只见水来之处,竟是黑犬在内狂吠的那一间酒舱,而脚下的血水,此时已蔓延至船上各处,正散发着浓郁的纯酿酒香。

梅林玉眉心一颤,此刻目中顿亮,坚定了眼色,袖下的左手一动,一个短而细的竹筒便滑落在他手中。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气,勾指推掉筒上的盖子,趁身旁刺客一个不差,猛地举筒吹了口气,随即将竹筒往酒舱一扔,大叫一声:

“起火了!船上起火了!”

裴钧在礁石滩上听闻梅林玉这一叫,顿见一道大火自船尾冲天而起,很快便向船头蔓延而去。

周遭围追裴钧的黑影人被那大火一惊,一时怔住。裴钧趁其不备,忽地拔出藏在小腿的短刀,一把插在身后人肋下,再一个转身横劈,割断了刺客咽喉。

护卫一见裴钧脱险,当即再度与刺客战斗起来,并分了一半人马前往江中救人。

正在这火烧眉毛之际,方明珏身在后方四处瞭望,却见石崖之后又现人影,待定睛一看,连忙大叫:“不好,大仙儿!他们又有援兵赶来了!这回怕有百十来个!”

裴钧心下一凉,正要令众人速战速决,此时却又听江水方向传来一声爆破,回过头去,只见第二船船尾的货舱竟砰然炸裂,又起的猛火将整个船尾都燃烧起来,船头登时过重,立时向前倾倒过去。

“不,不……裴妍!梅林玉!快带煊儿跳江!快!”裴钧再也顾不得其他,撒开步子便向江中奔去。可就在这一刻,船上滚滚浓烟中,他只见一个刺客正提起剑来猛地刺向裴妍,而裴妍身旁的梅林玉却撞开裴妍,恰恰迎上刀刃——

“不!”裴钧睚眦欲裂,抓起岸边的桨便要拉下第一船上残存的救生木舟。

不远处的江心再度传来断裂之声,第二船最高的桅杆已被大火烧倒,轰然砸落在了船身之上。

整艘船在火焰的吞噬中不堪重负地破碎开了,渐渐开始在浓烟中沉没。

闫玉亮上前拦住裴钧大喊:“子羽!咱们快走,不然就走不了了!”

“我不走!”裴钧赤红了一双眼,用尽全力将压在破碎船身下的木舟拉了出来,“煊儿和他娘福大命大,绝不可能有事,梅六也才在二王庙里积了功德,他们不会死!我要救他们!”

“你疯了吗!”方明珏也来同闫玉亮一起拉住他,“这舟都破了,你怎么划得过去?咱们再不走,皇城司的援兵就到了,到时候你保不全自己,还谈什么救人!”

他们的话裴钧充耳不闻,一心只将木舟推入水中道:“你们先走!我一定要去救他们!”

“裴子羽!你给我回来!”

方明珏眼看他这是送死,拉不住他,只好红着眼与闫玉亮急急换过目光,暗道一句“对不住了”,举起手便作了刀状,狠狠劈在裴钧后颈上。

第128章 其罪八十一 · 贻误

裴钧好似听见萧萧车马,四下看顾间,他竟见自己正站在当初北行狩猎的大队人马中,一眼望去,白雪载道,远处吹来的寒风刺骨。

惊疑中,他右手的指头忽被身后一双冰凉的小手给攥住,低头一看,只见是姜煊怀抱着一只麻兔,正一脸认真地看向他道:“舅舅,你帮帮母妃吧。”

……

“煊儿!”

裴钧周身一个激灵,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之中。

“大仙儿,醒啦?”方明珏听声,慌慌趴过来,一手摸他额头喃喃着“退烧了”,一手招呼闫玉亮,“师兄,快,快拿些水来!”

裴钧倒嘶口气,只觉后颈一阵酸疼,微微一动,左臂也传来锐痛。落目一瞧,原来他手臂上有两道口子,此时虽已被包扎好了,却仍能见着纱布上渗出的血,而稍稍活动手指,手臂经络也被牵扯出丝丝的痛楚。

闫玉亮拿着水袋,盘腿坐在他身边,一手托起他的头,一手捏着水袋喂水给他,沙哑道:“子羽,你流了不少血,这伤都才结痂,动不得。”

闫玉亮灰头土脸、衣衫破碎,身后的方明珏也蓬头垢面、额头带伤。在他二人身后,围坐着三十来个精锐护卫,应是江边大战后残存下的,不少也或轻或重负了伤,眼下正与他三人一同栖身于此处山洞之中养精蓄锐,躲避追捕。

裴钧微眯起眼,仔仔细细地辨别一番,见这些人里并没有裴妍、姜煊和梅林玉。

他头顶的石缝之间有日光照入,昭示着已是翌日天明。一时间,昏迷前江面浓烟中沉船的画面随同日光浮现在他眼前,梅林玉迎上刀刃时裴妍的惊声大叫和船板断裂之声也犹似响在耳边。

他干裂的嘴唇颤颤开阖,不死心地问闫玉亮:“第二船呢?”

闫玉亮拿水袋的手一顿,与身边方明珏对过一眼,垂眸摇了摇头。

裴钧捏起拳头狠狠一砸地面,眼底的酸涩一时腾起,侵入胸腔宛若钢针,将他心肺扎得剜骨般剧痛,令他闭眼嘶吼一声:“怪我……都怪我!”

方明珏一巴掌打在闫玉亮后肩上,红着眼眶瞪了闫玉亮一眼,掀开他坐到裴钧身边:“大仙儿,你别听他胡说!昨日咱走的时候,那第二船虽沉,可落水护卫尚多,又……又都通水性,你姐姐、外甥和梅少爷也不定就怎么样呢,等外头追兵散了,咱再去找找就是——”

“我现在就去找!”裴钧猛地支起身子,抓起身旁的银枪便站起来,一把推开上前扶他的方明珏,趔趄到山洞口,抬腿便跨了出去。

一时间,耀眼的日光将他眸底刺痛,他只见众人所在之处是一方密林中的矮丘,隐隐可听见远方传来江流之声。

他腿脚一软,此时却以枪杵地站稳了,随即提起枪便向江声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

“子羽!”闫玉亮在洞口恨叫一声,见他不应,只好招呼护卫们紧随而上,自己又加紧跑了几步,好歹才上前扶住了他。

众人一路掩藏踪迹、寻寻停停,毫无所获,约走了两炷香时候,才走回昨日搁浅的江边。

江面上初升旭日,照得一江潮水波光粼粼,周遭渔鸥翩飞、鸟兽幽鸣,却没有一丝人迹。若不是江边还留着的昨日损毁的第一艘船,此处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裴钧在江边闭上双眼,仔细搜索着记忆中关于第二船的蛛丝马迹,可此时却唯独只能想起那一船浓烟中的爆裂声和惊呼声,随即而来的便是眼前兜头罩下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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