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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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语道破心事,曹尚宫扬起巴掌,“你放肆!”

胡善围每天来一趟强身健体的军体拳不是白学的,她一把抓住曹尚宫的手腕,让她的巴掌在空中停一会,低声说道:

“你知道刘司言之死的详细经过吗?她被拖进冰窖里割了舌头,口中血如泉涌,秦王还嫌弃她的嘶吼声难听,抓了几把冰沙堵住她的嘴,然后用布条封口,刘司言最后是被冰水和鲜血活活呛死的!”

曹尚宫瞪大眼睛,琥珀色的眼珠似乎要布满红血丝的眼眶里挣脱出来,锦衣卫没说的这么详细,没想到真相居然残忍如斯。

胡善围说道:“你红着眼眶,打我,骂我,赶我走,做出悲痛愤怒的样子,难道只为哀悼刘司言吗?不是,你是做给别人看的,你明知真凶是谁,内心却已经接受了真凶出身高贵,可以免于一死的结果。但是我们不一样,我胡善围绝对不接受这个结果!”

“我厚着脸皮回到宫廷,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让秦王得到惩罚,杀人偿命!秦王骁勇善战,他发配边关,皇上明摆着打算再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邓庶人的遗书已经将罪责全部揽在她身上了,别人只会说红颜祸水,秦王只是被妖妃蒙蔽。秦王立下赫赫战功,将来肯定会东山再起,依然是盘踞西北、受人尊敬的藩王!而我,绝对不会让秦王得到善终——谁给过刘司言重来一次的机会呢?”

胡善围举起右手:“我今日发誓,将来机会一到,必定以秦王之血,祭奠刘司言在天之灵。我发誓,将来我一定会把秦王做下的重重罪行,昭告天下,写入历史,将他永远钉在耻辱柱上,千秋万世,受人唾骂!他休想以邓庶人为挡箭牌,逃脱惩罚!”

“若有违誓……”胡善围举天发毒誓,“就让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曹尚宫被胡善围的毒誓震撼了。

胡善围敢发誓,曹尚宫不敢,她想都不敢想,她只是马皇后用得最趁手的一个工具。

作为一个好工具,首先就不能有太多自我,太多思想,在主人容许的范围内,她可以摆威风,可以扫宠妃的面子,可以得到最好的赏赐,但唯独不能对主人的决定质疑,甚至反抗。

曹尚宫去年三十三岁就升为五品尚宫,以前历任尚宫皆年过四十,马皇后如何青睐年纪轻轻的她?

因为曹尚宫想得最少,做的最多,实在太好用了。

曹尚宫也知道马皇后看中她的原因,所以她在宫里摆谱,嚣张,样样都要掐尖,欺负其他尚字辈女官,她明白,她的表现,一定要符合马皇后的“期待”。

人人暗地里说她浅薄,殊不知“浅薄”二字,就是她的保护色,她的盾牌。

曹尚宫第一次正眼看这个以倔强聪慧,以及惊人的好运气而闻名的新进女官。她生得一副花为肚肠雪为肌的好皮囊,眼中却有风雨雷电之势。

有那么一瞬,曹尚宫觉得她所描绘的酣畅淋漓复仇真的会成功。

曹尚宫问:“你刚才每一句话,都可以让你死一次,你不怕吗?”

胡善围琢磨着曹尚宫的眼神,觉得自己赌对了,如果曹尚宫不认同她的想法,早就大声嚷嚷出来,命人拿下抗旨的她。

胡善围说道:“怕,我当然怕死。可是我更怕将来遭遇刘司言同样的悲剧,却无人保护她,为她报仇,惩罚真凶。”

曹尚宫也是女官,身为大明帝国权力中心,被政治旋涡卷进去死的不明不白,是常有的事情,宫里宫外,都是如此,譬如今年春宰相胡惟庸谋反案,多少官员下了诏狱,又有多少人受刑不过,胡乱攀咬?

胡善围入宫不到一年,就有此觉悟,有此胆识,或许她真能为刘司言复仇。或许,她的前途,远不止像我一样,当一个皇后趁手的工具……

曹尚宫说道:“你要记住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只是说说而已,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胡善围已经习惯了曹尚宫各种放狠话,认为曹尚宫面狠嘴利,其实心机手段不如范宫正。

刘司言是她尚宫局的人,如果她得知刘司言惨死之后,还能冷静公正的对待她,说不是她的错,那么曹尚宫就太可怕了,将来说不定什么时候背地里捅她一刀,防不胜防。

还是习惯真刀真枪自己上,不用阴损手段,也不把手下人推出来借刀杀人的曹尚宫比较可爱。

以前延禧宫的胡庶人想整一整胡善围,反抗马皇后,都是先把太监宫女们推出来,牺牲别人。

范宫正明知赐书一事得罪人,推了她这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新人去抗。

而曹尚宫干什么都是自己上,仇恨自己拉,骂名自己抗,且都在明处,绝对不让中间人“赚差价”,在宫廷里也是独一份,也难怪马皇后放心大胆的用她。

胡善围是个二十岁的“老女人”了,且经历过各种世态炎凉,她看得清好歹。

胡善围说道:“如果不是沐春的补给大军及时出现在盩厔县,我也会死在秦王屠刀之下,这个仇已经结下了,我若放过秦王,以秦王之暴戾记仇,他将来会放过我?于公于私,我都会努力实现自己的诺言。”

曹尚宫讽刺道:“说了半天,你还不是为了自己。”

胡善围反问道:“为了自己,曹尚宫才会更放心,不是吗?”

胡善围如此耿直,曹尚宫一噎,无话可说。

这是远处路边的范宫正和尚宫局的宫人已经频频往这里看了,曹尚宫大声说道:“你给我记住!这次欠我们尚宫局一条命,将来必要你加倍偿还!”

声音大到震落了梅树上的浮雪,远处范宫正都听得清清楚楚,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说完,曹尚宫气势汹汹的走了,两个宫人连忙打着伞去追。

范宫正走到梅树下,问胡善围:“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胡善围拂去眼睫毛上的落雪,“无非骂我是个灾星,要赶我走,我说等尚宫局什么时候能插手宫正司的事情,我立马走人。”

范宫正道:“你还真敢说。”

胡善围苦笑道:“那还能如何?跪地求饶吗?曹尚宫不吃这套,何况我们宫正司就是给宫里人立规矩的,膝盖值千金,如何轻易下跪?我回宫之后,皇后娘娘定有赏赐,给我压惊,曹尚宫暂时不敢奈我何。”

范宫正问:“那将来呢?”

胡善围说道:“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这不还有范宫正您给我撑腰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胡善围去了两个月,通身的气质气派连范宫正都不敢小觑了。

范宫正上下打量着胡善围,说道:“你先回去洗尘,皇后娘娘今天必定有召见。”

胡善围应下,范宫正又道:“今年冬宫女考试刚刚出了结果,梅香考中女秀才,今日接风宴也是谢师宴,都是梅香一人张罗的。”

胡善围眉毛一挑:这可以说最近唯一一桩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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