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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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如此优异,燕云歌的名字却没有名动盛京,一来是叶知秋刻意压下了她的消息,二来是另一名考生沈沉璧的风头正劲。

赵灵不知其中缘故,为此很是不平,一直嚷嚷着要去看看那个沈沉璧是何方神圣。

文香笑她大字不认识几个,还是别去人状元爷面前丢人现眼了。

两人开始斗嘴,吵得燕云歌头疼,她低头看着半个时辰前叶知秋送来的榜文。

元月初一,宣燕云歌太学殿前见驾。

软塌塌的白绢一张,上面写着一列列的正楷文字,下面盖着官府的大印。

然而,在会试之前,意外发生了。

燕府的祠堂里,燕不离气得面容扭曲,浑身发抖。

“老爷……”莫兰面色发白地望着父女二人,落在脚下的,是燕云歌府试的卷子。

她拾起卷子,只看了几眼,就被这行云流水的文章震惊地说不出话,再看燕不离要杀人一样的神色,若非张妈搀扶着,只怕她这会已经整个人软瘫了下去。

燕云歌沉默地跪在燕家历代祖宗牌位面前,她眼里无喜无悲,无波无痕。科考的事情终究被发现,她一直以为能瞒到殿试那日,不想连会试都没有捱过去。

女扮男装,本就已经于礼不合,又走的仕途之路,更是惊世骇俗。自轩辕国开国来,女子读书的都少,更别提做官了。此事若败露,不说举朝震动,只怕还会祸及全府及有姻亲关系的秋家。

燕不离怒不可遏地摔了茶碗,滚烫的茶水溅到燕云歌脸上,她却连眉头都不曾皱。

“你……怎么敢……怎么敢……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燕不离气得手指发抖。若非他心血来潮去查阅今年考生试卷,无异中发现她这份妙笔连珠的卷子,再经李太傅对此人的极力推荐,也不会起了想去招揽这本家姓学子的心思。

没想到,却教自己发现了这个惊天秘密。

“我容你读书,容你不穿女装,容你胆大妄为,容你对长者不敬,我容你的还不够多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害死全府上下!”

一声声质问,一句句指责,飘荡在这庄穆安静的祠堂里,震的每个人的心都紧紧揪起。

“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罔顾纲常的孽障!”燕不离怒指着燕云歌,整张脸气得铁青。

“老爷,不要再骂了!此事或许有误会!”莫兰哭着拦住他,却被燕不离一个甩手推到地下。

“误会?”燕不离怒极而笑,“我看是胆大妄为!是无法无天!是其心可诛!可笑!实在是可笑!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国家大事!你一个女人想做什么!想做官?愚不可及,真真的愚不可及!”

说着,手掌高高扬起,莫兰想也没想地拦在前面接下,力气之大竟将她整个人打落在地,头上的步摇甚至都从发中脱落。

燕不离对莫兰的维护更加的不满,更加的怒不可遏,“若非你平日纵容太过,她哪里来的胆子敢去违背三纲五常,平白无故的,她怎么会跑去考科举?我只恨这几年没有对你严加管教,今时眼看着你犯下欺君大罪!眼看着全府上下因为你们这两个愚蠢的女人无辜送了性命!”

“去东苑把那些书全烧了!”一直沉面旁观的燕老太终于开口,“女人看什么书,她就是那些野书闲书看多了,才造成了这么个性子。”

慧娘心一惊,知道老夫人这是动了真格,她没有应声。按说她该高兴,毕竟一下连除了这对母女,可是……慧娘神情复杂地看了眼那倨傲的背影,同为女人,她震惊燕一一的大胆,却也羡慕她做了她从前不敢做的事情。

燕云歌始终无动于衷,她静静地看着面前佛祖,眼里几乎是死水一样的平静。

大佛垂眉掩目,神态亘古如水,谁也不知道是凉薄还是慈悲。

燕云歌静静地看着佛像,几乎想问一问他,问他为什么总说众生平等,男人与女人却不平等?问他总说佛祖慈悲,却从不见他为这苍生掉一滴眼泪。

都说凡尘如水,沾脚既湿,可湿的不是脚,是人心。可她的心,从来凉薄,又如何算?

古佛掐法指,或沉默,或慈悲,或宽容,或凉薄,都是世人自己臆测,谁就能肯定佛祖一定是大慈大悲?

都说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莫大于严父。可燕不离虽她生父,却只有生恩,没有养恩,更别提教恩,她为何要去敬他?

她不敬,便是她不孝,好没道理的事情。

燕云歌突然嘲讽的笑,如今一切说破,既没有回旋的余地,而仕途之路,她又断不会放弃。

那唯有放弃了这个身份。

燕云歌缓缓垂眼,眼角扫向她脚边悲痛欲绝的莫兰,要说不忍心,也唯剩她了。

起身,回转,表情孤傲地迎接四双视线,四人都不言动,只看着她,整个祠堂安静地几乎以为断绝了气息。

伸手解衣,取下玉冠,去掉束带,一件件脱下,只剩白色中衣在身。燕云歌对着燕老夫人环身行礼,老夫人脸色铁青,伸出手指怒指着她,嘴唇颤动,却是发不出声音。

再转身,对着莫兰三跪深深拜下,莫兰双目淌泪,闭唇不语。再转身对着张妈一拜,谢她这么多年来照顾,恳求她替她照顾好母亲。张妈不敢受拜,掩面哭嚷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这样……

再起身,直接散发素衣出门,从头到尾,燕云歌未言一句。

身后燕不离声音颤抖的怒骂着:畜生……真是畜生……

祠堂内乱成一团,燕云歌一步迈出门槛,竟觉眼眶湿润。

步步迈出,前方是神情肃穆的无尘和尚。一袭披风披上身来,季幽口称小姐却无语,眼顿时就湿了。

燕云歌为她抹泪,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季幽哽道:“是无尘师傅说的。小姐,我们已经把你的东西都搬去燕楼了,文香也去了。”

燕云歌点头,然后看向无尘,双目如水,轻轻道:“头发松了。”

无尘心里一紧,念了声佛号,没有敢言。

深夜,燕云歌跪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沉默良久。

无尘站在身后,替她拢起长发,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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