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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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绝望地回过头,锦官安静地跪坐在左辅身侧,稳稳地斟了一杯酒,抬起头,依然眉目如画,送至左辅唇边。

她的锦官,这回不会来救她了。

她想她是熬不过去了,她的心理和身体都要承受不住了。那种感觉如此鲜明而清晰。即使在得知她被流放充军时,即使在后山霍平的刀下,都不曾有这样明确的感觉。临了时,她忽然明白了自己对锦官的心思,那些罗襦襟底的缱绻悲欢,那些眼底眉梢未说出口的离合,皆在她这一刻的心思清明里寻得了意义。她这一生,和她好过一场,总是不后悔,总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所愿的,不过是再见锦官一面,不过是不想她最后还是恨着自己的。

叁月的清晨,薄雾,深露,日色如晦。锦官还没有回来,她应该想到的。庞生睡得正沉,几案上还丢着半幅没剪完的绣样,她坐下等她。这屋子里有太多她们过往的回忆,此时人静,一齐涌上心头,幢幢影影,压的她难以喘息。

她没有等来锦官。帘外的小黄门压着嗓子催她:“蹇君姑娘,纪大人醒了,正找您呢,您快些回去吧。”庞生似被吵到,翻了个身。锦官倒底还是怨着她的,她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把雕绣剪就静静地躺在未完的绣样旁,那厢小黄门又出声催促,她垂了眼,沉声道:“来了。”

也许到这个时候,谁都是会留恋的。那日她坐在高高的杌凳上细细梳妆,纪用房里没有妆台,却有一面上好的湖州镜,她仔细的描画眉眼,取那朱赤色的口脂点在唇上,慢慢匀开。入夜,纪用回来,她转过身,平静地笑。

大概是心意已决,她便受不得再多屈辱。她清醒地等着这一切的发生,大概是她仵了纪用,他又打了她。在那样的混乱中,她成全自己般的存留一丝清醒。她的中衣被扯散,亵衣下显露出肌肤上斑驳的伤痕。她艰难跪起身,又被纪用一掌掴的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她的额头撞到了桌角,剪子掉在地上,她脸色白了一白,抬眼见纪用神色骤变,大喊道:“来人哪!快来人!有刺客!”她的眼前全是血,面上浮上了惨淡的笑,她解释不清了。她向那横躺在二人之间的绣剪爬去,伸手去够。纪用退后跌了一步,“你要做什么?”她扶着桌案勉强撑起身子,紧紧攥着那剪子抵上自己的脖颈。

她握了一辈子雕绣剪的手,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用来杀人,她在颈上刺了一下又一下,鲜血淌了一手,顺着腕子滴落下来,手心沾了血,滑腻腻的愈发用不上力气,她慌了,眼泪混着血流了满脸,那手也曾握过大刀,接过双头短枪,如今,却是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

心口一热,她疑惑地低头,不明白怎么会有一截缨枪自自己胸口穿出,她再茫然抬起头时,一切像是隔雾看花,所有的动作都被放得极慢,她看见纪用的手落下,侍卫围上来,那支枪被拔了出来,她倒了下去,又一枪刺了下来,将她钉死在地上,状极可怖。

她倒底也没活过春闱。

她阖上眼的时候,仿佛看见匆忙赶到的霍平慌乱的脸,她努力想看清,却终是没有力气睁眼,她看见洛阳城里繁花似锦,她在台上身着秾华假情假意地唱着曲,霍平的脸越来越模糊,台下的少年明晃晃的笑容刺了她的眼,她对他笑,冬郎。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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