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长夜如梦（2 / 2）

但如初知道，自己不可以。

身后的人久久没有动静，他只是静静的看着满眼欢喜的如初，以为只是山中女子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石头，他耐着性子陪她看，完全不管不顾外面臣子的不满。

自那日以后，如初眼里心里，时时刻刻都是那块玉，她想象着生养她长大的鹿络山花开遍地，飞鸟相还的样子，便是抑制不住的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欢喜。

可明明下了决心要去偷玉，可每此看见鑫地笑颜盈盈的望着自己的时候，心里又多了一份塌陷的地方，迟迟没办法动手。

知道她曾养的飞鸽传来师傅走火入魔的消息，她才明白自己在如何于心不忍，都不得不去做了。

师傅为练神功走火入魔，说白了还是为了能尽早得到嶀垺玉，拯救鹿络山。

那是几代人心心念念秉承着的责任和梦想。

于是如初怀揣着不安踏进了嶀垺殿，坚硬的水晶任由她死命的敲打，仍完好无损，最后只得叫来小白，用坚硬的牙齿凿开水晶，衔走宝玉。

小白叼着嶀垺玉飞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的望着如初，要她同它一起走。可如初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道：“你回去把此玉交给师傅，我欠鑫地的，要留下来还清他才可以。”

说罢，便推搡着小白离开了。

卫兵压近，长剑短刀的排列在如初面前，身后是破碎的水晶，和遗失的国宝。

盗取国宝可是重罪，如初被关进天牢，麻布的衣衫套在身上，她却觉得分外轻快，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此生再无遗憾，只觉得对不起鑫地，亏欠了他的爱。

他希望他打她骂她，甚至是杀了她也毫无怨言，可眼窝淤青的鑫地，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只要你说不是你做的，我便信你。”

他望着如初时满眼的疲惫，他快速几步走进如初，眉头却因为如初的话而狠狠皱起。

如初闭着眼，不敢面对失落的鑫地：“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那块玉。”

鑫地倒没有如初想象中的那样，会勃然大怒，然后把如初打入死牢之类的，他只是走近如初，轻轻抓住她的手，眉眼变得温润，再无怒气地说道：“盗取国宝是死罪，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才能免去你的死罪。”

如初瞳孔微微长大了些，问道：“什么方法？”

“嫁给我，成为太子妃。”

鑫地说这句话的时候，戏法般的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绸缎盒子，把它交付在如初的掌心，小心翼翼的打开它以后，是一对金边勾勒的玉耳环。

“这是我母后留给我的。”鑫地拿出耳环给如初带上，他们离的很近，鑫地鼻翼吹出的气息不偏不倚的落在如初耳旁，惹得她酥酥麻麻的：“如初，你愿意嫁给我吗？”

如初只觉得天旋地转，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连死都不怕的如初，竟然害怕鑫地这样温柔细腻的宠爱自己，她怕潭水太深，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她除了能答应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如初常望着掌心中鑫地送给她的耳环出神，她想啊，若是自己真的能和鑫地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恩恩爱爱，和和睦睦，她不奢求什么太子妃亦或者王后，她就算是只能在鑫地身边做一个卑微的小丫鬟，只要能日日看着他，便觉得开心无比。

只是从一开始就是以欺骗当做开头，这个故事便注定不会美满幸福，如初想，师傅说人心险恶是对的，毕竟自己也属于一半的人呐，若说险恶，自己首当其中逃不过去，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己私利，她既然一开始笃定了要取走那嶀垺玉，便再无资格谈论其他情感，只是当如初一次次靠在鑫地怀里的时候，还是会有恍惚，会害怕。

直到她见到王后娘娘，那是鑫地第一次带她见他的母后，只一眼，她便瞧出来九尾狐不是人。

她道行高深，虽瞧不出她是什么生物幻化的，但是她身上有常人没有的灵气，也瞧不出她的年纪。

如初忽然有些害怕，出乎意料的是，她对自己很好。

如初喜欢吃桂花糕，王后娘娘便命人做最好的桂花糕给她吃，她不喜欢出门，王后娘娘便免去了她所有需要进宫觐见的时间，九尾狐知晓她这个山中精灵，不收约束，更不愿被管制。

当然了，依照九尾狐的脑子，一早便瞧出了这个小姑娘来历不一般。

故事继续

九尾狐更是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喜欢她，但是她了解他的儿子，永远那是理智大于感性，所以即便她知晓妖精和人不能在一起，但是也没有阻止儿子和如初相处，因为她相信他自有分寸，懂得进退。

所以九尾狐只管对如初好，其他的都不用考虑。

可人生哪有那么一帆风顺，所有事情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回忆至此，九尾狐望着那夜明珠叹了口气，她无奈地摇头：“千算万算，我算错了一件事。”

班陆离回过头看向九尾狐问道：“什么事？”

“我竟不知他们爱的那般深切，那般动人。”

九尾狐忽然变得这么文绉绉，让班陆离实在有些不习惯，平日里她都是很野蛮的用大白话跟自己交谈，现如今却……

班陆离还没来得及开口，九尾狐便打断了他，忽然身后触碰到那夜明珠，笑了笑，对班陆离开口说道：“他们俩有段回忆很有意思，我播给你看。”

只见九尾狐食指触碰到那夜明珠的底部，而后横向滑动，那夜明珠里面的场景便急速转换，像是时光飞逝，很快便变作另一幅场景。

九尾狐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在看如初回忆的时候，觉得很温馨的一段，是他们住在鹿络山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九尾狐既然这么说，班陆离便屏住呼吸认真地看着---

那是某一天，如初照常在外面播撒种子回来，因为鹿络山常年无书无花，这里的土壤也生不出生物来，但是如初从未放弃，每年如一日地播种，为了就是希望某天醒来，能够看见满山遍野的花草，成群地开着，姹紫嫣红。

所以播种成了如花最伟大的工作。

这天如初刚回到他们住的屋子，就发现桌子上多了满满一桌子超极丰盛的饭餐。

在前一天晚上鑫地惹怒了如初，她耷拉着一张脸生生一整个晚上没有和自己说话，鑫地冥思苦想不知道该如何讨人家女孩子欢心，便想着用一餐饭来解决，毕竟这是自己干爹交给自己的，想当年自己干娘观晏晏一生气，只要来几盘鸡，瞬间便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于是他也学来了这一招，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这没有几十两买不来吧。”如初一向过的节俭，所有的金钱来源，都是她帮山下的农夫搭理花园挣来的，所以造成了她略略有些小气的性子，她瞧着那满桌子的菜，无比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但自己活了这么久，好像都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餐食，于是没有忍住扯了一个鸡腿吃。

“小如初。”幽幽的从桌子后面蹦出来个人，吓得如初猛地退后几步。

“你看这桌饭菜可还可口？”鑫地笑嘻嘻的凑上来，贴心的接过如初手上的钳子，然后拉着她的胳膊坐下，贴心了往她碗里加菜。

“鑫地，你那儿来的这些钱？”如初狐疑的望着他，忽然瞳孔巨大睁开：“你不是把房子卖了吧！”

“哪儿能呢。”鑫地那不安分的屁股蹭来蹭去，离得如初越坐越近：“如初你不要生气了嘛。”

如初才不吃这一套，别过脸不理会，鑫地自然知道这样没有效果，便幽幽地从袖口里拿出一束鲜艳的红玫瑰，美艳大方，在如初眼前晃啊晃的：“一束玫瑰，拉拉手好不好。”

如初一向看见花儿比看见什么都亲切，她帮农夫搭理花园，也是为了能日日见到花草，所以她在看见那红玫瑰以后，便激动的抢了过来，至于左手嘛，扔到鑫地那里就不管了。

掌心热热的，鑫地握着如初的久久不愿意放开，他用另一只手又拿出来一束百合花来，雅致纯洁，芬芳扑鼻：“两束花，抱一抱好不好。”

花儿还没到手，就被鑫地死死地抱住，如初的头落在鑫地怀中，她仔仔细细的感受着鑫地胸膛起伏的心跳，还有他身上好闻的茉莉花香，此时的如初，才实实在在感受到，自己身边，真的有个人陪伴着自己的，再下一秒，手上的花朵散落一地。

原来，这就是许久没见的，温暖的感觉吗。

鑫地紧抱着如初，轻轻在她耳边恳求道：“如初，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鬼使神差的，居然点了点头。

过了很久，久到桌上的饭餐都凉了，鑫地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如初，他发现她眼角有泪，一下子慌了神，伸开手胡乱的想要抹掉她的眼泪，可是越摸越多，最后满脸都被弄得黑黢黢的。

如初仍旧失神的看着他-----等这样一个拥抱，花了她如初不知道多少年的时间。

“怎么办，我已经没花可以买你不哭了。”

如初见他这样慌乱了手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手抹了抹眼泪，像个大花猫一样笑着：“你是哪儿弄得那么多花啊。”

鑫地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把随身戴的玉佩当掉了啊。”然后蹲下身子把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花朵小心翼翼的捡起来，放在如初的掌心，柔声的告诉她：“我走遍街头巷尾才勉强找到肯卖花的老板，花了全身的钱，才买了这样两束。”

鹿络山下的鹿络村，花同样是稀少的物品，只有少数自己庭院比较大的商户主子，才种了几颗简单的花草，大家都当成是宝贝一般的对待，聘请高价让专门的人员打理，譬如如初。

所以鑫地当掉了自己那价值连城的玉佩，才换来这样简单的两束花，虽然刚开始觉得有些不划算，但是看见如初欣喜不已，鑫地也开心的不得了。

“傻样。”如初窝在鑫地怀里，红了脸。

逗得心爱人破涕为笑，是只有梦里才会出现的美好吧。

夜明珠里的回忆到此忽然停住，九尾狐的声音从后面缓缓响起，班陆离认真听着，并没有言语。

“我看见我的鑫地长大了，看见他尽全力去讨一个女孩子开心。”说到这里九尾狐哽咽了：“他还真是跟他的父王一模一样。”

班陆离抬转过身走到九尾狐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儿子总是要长大，长大了总是要讨媳妇，很正常。”

九尾狐看着班陆离仍旧那副不正经的模样，笑中带着眼泪，她伸手又触碰到那夜明珠上，开口对班陆离说：“继续看吧，差不多快要结束了。”

班陆离点点头，认真地注释着墙壁，夜明珠里的场景又一次投射在墙壁上是，班陆离又一次认真地陷进在如初的回忆里。

后来，如初不仅坐上了太子妃，还意外的怀孕了，太医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鑫地虽然稍稍恍惚了一番，却马上便乐不可支，他拉着她的手认真的告诉她：“这样你做太子妃，就更没人敢说三道四了。”

如初却一脸不高兴的模样，打趣鑫地当初带自己离开鹿络山时曾承诺要送自己回去，现如今怎反悔的这样快。

鑫地却不松开的紧抱着她，不愿放开。

如初的心被鑫地折磨的又软又柔，她想许是前生的自己为了鹿络山吃了太多的苦，此世不旦拯救了鹿络山，还白捡了个这样俊朗温柔的谦谦公子。

她想就这样依偎在鑫地的怀里，什么也不想，踏踏实实的走完后半生。

可现实却总给她明亮而透彻的耳光。

因为她在赏花的时候遇见了花儿，花儿是鑫地送给如初的贴身婢女，从前在太太子府做丫鬟，人可爱，也可信，跟了如初之后，如初便给她了一个新名字，叫花儿，希望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能像花儿一样带给她那样多的美好。

花儿来找她的时候，眉头紧蹙，呼哧呼哧喘得很厉害，如初赶忙扶着她，轻轻梳理他的后背。

“什么事情这样急，别跑坏了身子。”

“我……我……”起初花儿还有些不敢说出口，她眉头紧皱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我不会怪你的。”如初贴心安抚着花儿。

花儿虽然有些犹豫，但至少她能急匆匆赶过来，便说明心里已经有决断想要告诉如初了，于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一切平静无人，才小声凑到如初的耳边，开口道：“奴婢在路过玉狐殿的时候，看见太子殿下在里面。”

如初笑了笑，还以为花儿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原来不过是想告诉自己太子殿下在他母后那里，如初拍了拍花儿的肩膀，没什么责备的语气开口：“这有什么？太子殿下去她母后的宫里看她，在正常不过了。”

如花却一脸紧张滴摇了摇头，小心靠近如初，压着嗓子开口道：“主子，您平日里待我就像是自己的亲姐妹，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我…”

这话听得如初云里雾里的，不知所措。

“我在玉狐殿门口久留了一会儿，听见娘娘和太子殿下的谈话。”花儿声音很小。直到被如初打断。

“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偷听主子说话，是要被砍头的！”

花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脚步停在那里，耳朵听见里面的谈话，便……便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