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1)
天亮之后,道路上有了行人,这里已经靠近唐梁边境,候君集三年前初到代州任都督时,为防止大唐的百姓被梁师都掳走,就实行净边策略,拆毁村庄,砍掉树木,将城北百姓全部迁到代州城南居住。代州城北一片沃野,都是上好的田地,毁弃后极为可惜,就有云州百姓冒着危险来耕种,有了收成就运回城去,候君集故意不加骚扰,唐军除了每年春天过来砍树,很少靠近云州,梁师都另有盘算,也不阻止,于是先有少许人悄悄来种,后来就变成梁师都治下百姓成群结队地过来抢地,一年后,拆毁的村庄竟然又像被复建一般有了人气。
忠恕放慢脚步,路人觉得他行装奇特,也不盘问。南下的路越来越窄,两边的荒草地也多了起来,已经看不到行人,忠恕估摸着此地离代州城只有五十多里了,很可能遇到巡逻的唐军,得提前想好如何引介自己,忽然听到一声弦响,一支箭带着啸声射了过来,他身形一闪,避开来箭,瞥见左前方小树丛里有人影晃动,就纵身扑了过去,只听一声尖锐的啸叫,一枝响箭射向天空,然后是“嘭嘭”连响,两枝箭射向面门,忠恕躲过来箭,几下就扑到树丛近前,看清里面埋伏着四个士兵,那四人可能想不到他身形如此之快,三个人急乱中扔下弓箭,抽出长剑向他刺来,另一人则两手各攥一把飞刀,跳到一边。
从衣着上分不清这些人是梁师都的人还是唐军,忠恕不敢贸然下杀手,就想先把这些人制住,他避开当面一剑,抬手一拳,打向为首之人胸口,那人收剑回挡,右臂被忠恕拳头击中,臂骨如裂,大叫一声,长剑撒手,不等长剑落地,忠恕伸手抄起,轻轻一划,挡开身后的二枝剑。只一交手,忠恕就试出这三人内力平平,再一个照面就打落了另两枝剑,这三人武艺一般,胆量却不小,竟然相互配合着,空手与忠恕的长剑过招,那个手握飞刀的家伙在外围跑来跳去,想寻找空档出手,可忠恕一直拖着那三人转动,不给他出刀的机会。
这时从东方传来响箭示警之声,叫声尖锐,离此不到三里,声音还没减退,紧接着又从稍南方向传来响箭声,这次离得更近,看来他们的同伙还不少,忠恕挥剑逼退身边三人,跳了过去,先一指把那飞刀侠点倒,紧接着回身,一指一个,把那三人全部放倒,那几人见他轻而易举就打倒大家,都是脸现惊慌。忠恕问:“你们是梁王的部下?”一个人大着胆子叫道:“我们是骁骑李将军的麾下,李将军马上就到,你赶快放了我们,我向李将军美言几句,你还有活命的可能。”忠恕不知骁骑李将军是何人,故意问:“李将军和梁王谁大?”那人叫道:“李将军是梁王的兄弟,亲如一人,不分大小。”忠恕恍然:他们是梁师都的人,那个李将军看来很受部属爱戴,竟然被抬举到与梁王相当的位置。这时从东面传来悠长嘹亮的啸声,啸声刚起时还在三四里外,转眼间就到了一里左右,显然来人功力不俗,东南方向有一声长啸响应,也在迅速靠近中。忠恕这时明白这些人不是无意中碰见自己,而是预先埋伏在这里拦截的,自己有幸正好闯进包围圈,刚才太过大意,没有及时脱身,一会可能要遭遇一场恶战,他决定不等两路敌人会合,先料理了南面的,直接冲回代州。
忠恕刚向南跑出数百步,一人持剑迎头挡住去路,这人头发花白紫色面皮,却是在入云楼见过的梁王师弟李正宝,那姓李的“骁骑将军”就是他了,他出身朝阳宫,一身武功差不到哪去。李正宝看到忠恕,立刻认了出来,心里也是一惊,看忠恕刚才奔跑的身法,梁师都的王府近卫根本擒拿不住他,此人是故意让近卫捉住,想借机靠近梁师都,居心险恶。
忠恕还没站稳,李正宝大喝一声,疾扑过来,长剑一挥,兜头砍下,使的却是出家刀法,忠恕以天真剑法迎击,二人斗在一处。李正宝幼年即入祁连山学道,基础扎得很是牢固,下山后先投靠武显扬,后成为梁师都的得力臂膀,他天生臂力雄强,在战阵之上常常使用重剑,人莫能挡,得了个外号叫“云州剑王”。
李正宝虽然知道忠恕隐藏实力,还是犯了轻敌的错,一上来就使杀招,想凭借着内力雄强,三招两式就把忠恕拿下。重剑的用法与单刀有七分相似,此时他使用较轻的佩剑,威势只有重剑的一半,几个照面后就被忠恕用天真剑法压到下风,差点被刺中左臂,他心中大惊,收起轻敌之心,连使几招最为得意的天真剑法,这才稳住阵脚。
忠恕知道这些从阿波大寺出来的人武功以清宁生为根底,内力沉实悠长,最耐久战,又多经战阵,经验丰富,任何一人都不能小觑,绝不是几式奇招怪术就能拿下的,虽眼见强敌正源源赶来,想尽早脱身,还得耐住性子接敌,一边打一边细心观察李正宝的破绽,一招一式都不敢马虎。二人正打得难分难解,只见从东面一前一后跑过来两个人,为首的身材高大须发斑白,手提着长剑,一张赤红脸极是显眼,后面的那人忠恕见过,是武显扬的突厥弟子吐及石。那赤脸老者问吐及石:“是这人吗?”吐及石点点头:“正是他!”赤脸老者叫道:“果然是个硬手,师弟,速战速决,我要下场了。”李正宝叫道:“师哥,你攻他下三路。”那赤脸老者是梁师都的师弟辛獠儿,辛是他的姓氏,獠儿却不是本名,只因他天生一张凶恶红脸,又性格暴躁,所以被赠了个“獠儿”的外号,时间久了原名反而没人记得了,他与李正宝关系最好,也是先投武显扬,后留在云州追随梁师都,被封为鹰扬将军。
李正宝是云州名将,被手下将士视为金刚之神,自尊心极强,辛獠儿见他独自拿不下忠恕,想要出手相助,又顾及他的面子,所以抢先声明为了速决才要二打一,如果李正宝不同意,他也只能在旁观战。
忠恕看到吐及石,就知道武显扬还是派人追杀来了,不知道他有没有亲自赶来,也不知宝珠怎么样了。一想到宝珠,忠恕就有点气浮。辛獠儿抽剑下场,二合一夹击忠恕,忠恕立感压力,辛獠儿虽然使的也是天真剑法,但变幻繁多,剑术比李正宝还强上一些,二人配合无间,很难找到破绽。这时从东面和北面又冲过来两路军兵,人数足有三四十之多,都是梁师都的手下,持着兵刃围在四周。忠恕有点懊悔,没想到在这个地方遇到如此难缠的敌手,刚才应该直接冲过李正宝的阻拦,用轻功摔脱他们,现在只是应付这两大高手,脱身已经不易,何况还有数十人在旁环伺,形势极度不妙,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只能小心应对,找机会击破合击,冲出包围。忠恕一意防守,李辛二人虽占上风,一时也奈何不了他。
又斗一百多招,辛獠儿有些不耐,他二人在梁王军中犹如战神一般,深受敬重,今天当着这么多部属,两个大将军联手,竟然拿不下一个年青人,自觉面上无光,几个功夫较硬的下属已经抽出兵刃跃跃欲试,更让他觉得窝火,不由得把平生最得意的自创剑法展露出来,要以奇制胜,李正宝没见他使过这路剑法,二人配合立刻生涩,被忠恕连抢两个先手,李正宝轻声提醒:“师兄,稳!”辛獠儿忙重使天真剑,契合李正宝的节奏,这才压制住忠恕的攻势。
又斗了百招,忠恕还不见败象,李辛二人此时已经看出忠恕身怀最纯正的朝阳武学,不仅清宁生内力胜过二人,就是天真剑法也远较他们纯熟,心中大是不解,这个年青人不过二十出头,就是一生下来就开始修习,进步也嫌过快,这样奇异的高手,普天之下,恐怕唯有师门朝阳宫才能蕴育,不由得对这次截击起了疑心。辛獠儿在进招的间隙发问:“吐及石,你师父有消息吗?”吐及石在旁道:“我刚又射了响箭,估计他老人家快到了。”辛獠儿又问:“你许师叔呢?”吐及石道:“暂时没有消息。”辛獠儿喝道:“北府就你一人出来办事?”吐及石道:“还有崔长史。”辛獠儿心生疑惑:武显扬搞什么花招?会不会是他设下圈套,诱使我们往里跳呢?
前天晚上崔定一跑到胡天,向武显扬报告平南可汗府被人纵火烧了府库,梁王的人赶去救火,被他拦了下来,武显扬当场命他去向梁王致谢,并指名让吐及石保护他。崔定一出身于中原的书香门第,是典型的读书人,他一介文文弱弱的书生,能长期作为心腹为武显扬所倚重,就是因为他善于揣度人意,二十年来多遇变故,每次他都能准确把握武显扬的心意,谋划的计策,草拟的文告,都颇能体现武显扬的意图。他带着吐及石出了胡天,心中疑惑,武显扬轻易不与梁王府来往,救火这点小事,根本不用向梁王道谢,更不必急于一时,何况他对梁王府熟门熟路的,又有自己的近卫侍从,也不需要人保护,就算武显扬关心他,怕乱中出事,在场的还有白安托海和只善特尔,他们两人都比吐及石武功高得多,不派他们两个,而是让吐及石随从自己去梁王府,就有些反常。崔定一思虑严谨,遇到疑点从不轻纵,路上就问吐及石刚才发生了什么,吐及石简略描述,崔定一稍加思索就明白了主子的用意:武显扬迫于女儿施压,不得不放那年青人离开,但心底是要留人的,他和许逊脱不开身,其他人又不是对手,就想向梁王府求助,梁师都的几位师弟身手高绝,当能拦下那青年,吐及石轻功卓绝,又擅长追踪搜索,就是双方的联系人及带路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