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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恕冲出胡天大门,只见西边烟火浓烈,人声喧闹,街道上有不少骑兵,柘羯与梁师都两边都加强搜索,一队队士兵举着火把在城墙上巡逻,很难悄无声息地上城出城。刚刚与武显扬恶斗一番,浑身像脱了力一般,腿都不听使唤,实在无力继续拼杀,他闪在暗影里,正在思索如何办,只听旁边有人低声叫道:“忠恕,跟我来!”是贺兰的声音,忠恕转头一看,贺兰用面巾围着脸躲在黑暗中,原来他没有走。贺兰不及细说,带着忠恕循着小街转来转去,躲开巡逻的骑兵,不一会就回到陆变化买的豪宅里,看来他没少在云州城转悠,大街小巷熟悉至极。

进到房间,忠恕瘫坐在椅子上,无力说话。贺兰低声笑道:“今晚城里真热闹,咱俩把北府搞个天翻地覆,真过瘾!”忠恕一惊:“火是你放的?”贺兰手指点着自己鼻子,得意地笑道:“正是区区不才,你先坐着,我去去就来。”说完,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忠恕还在想着胡天里发生的一切,与武显扬这番搏斗,比之过去与胡人突厥人交手惊险多了,每一招都是生死考验,他用尽了平生之力,实在记不起刚才是如何应付过来的,但最令他震惊的是宝珠。今晚见到久别的宝珠已经是个意外,她竟然是武显扬的女儿,更令他意外,自从宝珠不告而别,忠恕心里时不时地冒出念头,不知她是否已经对自己伤心失望,当他亲耳听到宝珠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要嫁给自己时,心都要跳出来。他不敌武显扬,将要命丧掌下,宝珠更以死相逼,迫使父亲放走他,这份真情,比在戈壁雪暴之中用性命救护更令他感动。宝珠以剑刺胸嘴角淌血的样子一直在眼前闪晃,临出门时宝珠嘶喊着等忠恕去娶她,这声音一直在耳边萦绕,把忠恕的心都揉碎了,宝珠受伤极重,如果因此不幸,他决意以死殉情。

这时贺兰提着一个篮子进来,笑嘻嘻地道:“弄了点菜,咱们俩庆祝庆祝。”他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酒坛,还有两盘菜,一盘还冒着热气,这家伙神通广大,真不知他是怎么在黎明时分弄来这些。贺兰给忠恕倒上一碗酒,道:“忠恕,我敬你一碗。”忠恕端起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刺得眼泪直流,他反而觉得舒服一些。贺兰道:“忠恕,我先干两碗,表达一下敬意,这短短几个时辰,我对你的钦佩,不知长了多少倍。”忠恕道:“我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放火,我也逃不出来。”贺兰笑道:“哈哈,你一进胡天我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心想让你一个人冒险有点不够义气,再说这云州城我都摸遍了,还不知道胡天里什么样,就想跟着你去瞧瞧胡人怎么祭祀。”忠恕苦笑道:“你是想去看看武显扬吧?”贺兰笑道:“这话可不能让陆道长听见,不然我以后哪也去不了了。我当时是想保护你,这才潜入胡天,正好撞见武显扬与你打斗,我眼睛都看花了,自忖武艺低微,冲上去也是白死,只好摸到武显扬府上,放了一把小火,也不知帮没帮上你。”看来后边宝珠以命相救的事,贺兰没看到。以当时的情形,别说一个贺兰,就是多十个贺兰,也打不过武显扬的人,他用这围魏救赵之计是最妥帖的。

贺兰笑道:“武显扬的可汗府真是阔气,府库里面皮裘、油脂、盔甲、盾牌、布匹堆得满满的,那裘皮,哈哈,都是高档货,我见都没见过,光是完整的熊皮就有几十张,还有虎皮,摸着软呼呼暖呼呼,估计都是他从西域带来的,那虎皮遇火就着,现在想来还可惜,呵呵!”忠恕道:“西域没有老虎,虎皮都产自突厥的东方。”他跟随宋念臣和安伯数月,对突厥各地的物产有些了解,贺兰笑道:“管它来自哪里,哪怕是武显扬自己的皮,这会也成灰尘了,哈哈。”武显扬的府库里既然有这么多贵重物资,肯定看守极严,不知贺兰怎么神出鬼没混进去,放了这么一场大火,估计今年冬天武显扬不会好过。

忠恕问:“允儿,你这么折腾来折腾去,不怕暴露了身份?”贺兰笑道:“恐怕已经露馅了,那个冯瑞太尉疑心很重,城里一有动静,首先提点内卫,就这一晚,恐怕已点三次名了,次次爷都不在,哈哈!”他语带戏谑,看来对身份暴露并不在乎。忠恕问:“你好不容易混入梁王府,回不去岂不可惜?”贺兰道:“梁王府那些家底,连人带物被我摸得透烂,陆道长问什么都难不倒我,就剩下个北府,神神秘秘的,今天晚上也算逛过了。”他说话的口气像是个闯荡江湖久历世事的侠客,完全不像脱离尘世的道人。忠恕问:“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梁王会不会大举搜索?”贺兰满不在乎地道:“放心吧,这个地方很隐秘,陆道长挑地方,那眼光真没说的,这是梁王世子梁洛仁岳父的别院,又宽敞又僻静,还没人敢来,陆道长用高价买进的,那金子,嘿,光灿灿地一提袋,耀眼啊,临走我得把金子加倍要回来,不能便宜了那老东西。”忠恕问:“怎么要回?”贺兰笑道:“简单得很,我上门告诉他我们是大唐的人,他窝藏敌人,自然就是通敌了,我要去梁王面前举发他,勾结外敌,他就是梁王亲家也吃不消,哈哈!”忠恕暗地里摇头,这种近似无赖的搞法,与道门相去太远。贺兰道:“你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到了晚上,我带你悄悄从西边出城。”忠恕问:“那你?”贺兰神秘一笑:“我得把这地方布置布置,还得找个人证,不然那老东西焉肯乖乖把钱掏出来?嘿嘿。”

忠恕在府中调息,禁制解除后没有了羁绊,加上年轻,三四个时辰内力就恢复了,他一直担心宝珠,不知她怎么样了,这会云州城里戒备很严,武显扬的北府只怕更是森严壁垒,他不敢贸然去探看,想让贺兰去打听一下消息,可找遍院子也没见影子,不知道他又搞什么名堂去了。忠恕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一直到天黑透,贺兰才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他换了一身行头,衣着华丽,看着就像是贵胄公子,贺兰见忠恕盯着他的衣服看,笑道:“我去世子府上转了一圈子,这是他的衣服,哈,还挺合我的身材。”忠恕心里苦笑:这贺兰奇谋百出,恐怕陆道长也跟不上他的思路。贺兰把外袍脱下,递给忠恕:“你试试,看合不合身。你这老破袍,要更新更新。”忠恕笑道:“我穿旧袍习惯了,这么贵重的衣物,穿着腰都站不直,路都不会走,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贺兰道:“也是,你是偷着出去,不想招眼,再说衣锦夜行也太煞风景,我再找个人,光天白日大摇大摆地穿着出城,非要梁洛仁出出丑。”

忠恕也猜不到他打的什么算盘,问:“允儿,你去世子府干什么?”贺兰笑道:“嘿嘿,我是路过!昨天把武显扬的府库烧了,梁王的府库还满满的,厚此薄彼,显得我不公正,嘿嘿!就想去梁王府上点把火,一碗水端平了,哪知道梁师都太是狡猾,他那王府平时看着简单稀松,独自一摸就迷路,真是邪门,还差点被人发现。”梁师都是有名的建造大师,他的王府重地岂能没有名堂?贺兰道:“我退出王府,正好看见隔壁府里世子的小妾妖妖娆娆地站在楼上说笑话,我就顺道进去,在他府上埋了点火种,一会火起,咱们就起身。”忠恕苦笑:贺兰放火上瘾了,武显扬是什么人?陆道长一再交待他别靠近武显扬,他这样锋芒毕露,只怕处于危险之中犹不自觉。忠恕道:“允儿,你反正也露了行迹,咱们一起出城回代州吧。”贺兰摇头:“陆道长不在,正是我露两手的机会,机会难得,你先走。”

不一会,果然听到梁王府方向传来嘈杂声,忠恕与贺兰跃上房顶观望,没有发现火光,贺兰道:“可能火苗被提前发现了,趁着混乱,我们走。”二人跃到街道上,贺兰领着忠恕绕过大道,半个时辰后来到一个城梯口,贺兰道:“子夜过后,巡防就要换岗,你那时再上去,城外是一片高草地,向西走个十多里,有条南下的道路,南面二百里就是代州城了。回到代州,见到你媳妇儿,代我问个好。”忠恕还是不放心贺兰留下来,再次劝道:“允儿,不如我们一起走吧。”贺兰笑道:“我还没闹够,放心吧,你就等我的好消息。”道了声“珍重”,贺兰就没入黑暗中。

忠恕伏在城下,巡弋的梁军果然在子夜换防,趁着黑暗中没人注意,忠恕潜上城墙,然后直接跃下,在空中翻一筋斗,驾驭身体滑翔着下坠,轻轻地落在三丈之外,墙外不远,果然有一片高高的草地,他窜入其中,立刻掩没了身形,这里草高过头,即使是白天,城上也发现不了里面的人,忠恕心中疑惑,守城的人一般都力求视野开阔,以便远远地发现敌人,及早因应,梁师都是守城的大师,为什么留着这片开阔的草地,难道不怕敌人潜伏其中,悄悄靠近城池吗?其中必有蹊跷。他一直走了十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出了草地不久,就望见了贺兰说的向南道路。自从被达洛擒住,他屡屡被福拉图要挟,受尽屈辱,胸臆之中郁结块垒,昨天又因宝珠的事大受震动,此时星低野旷,空无一人,就展开轻功,放开脚步,疾速向南奔去,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一口气奔出七八十里,穿过五六个村庄,心里方觉好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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