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做大事(1 / 2)
“才人在后院呢。”
后院。太平叫侍从退下,独自向后院走去。后院植着一株早樱[r1] ,立于庭院中央,初春时节,亭亭盛开满树花火,霞笼烟云。树下,婉儿一袭素衣,手持书卷,花瓣落在她的肩头,薄薄一层淡粉。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似一场大雪,她的衣袂随风飘起,一片素白,她的发丝微微荡漾,乌青留痕。
好像一幅画啊,她痴痴看着。
“要是这些花不会落多好,永远这么美丽地绽放在树梢。可是不落,这幅美景又何从见到呢。”她轻声感叹。
婉儿放下手中的案卷,没有过多惊讶,只是看向她。
“花在树上的时候,树叶还都是微小的芽,你看不见它。花都落干净了,才会长出绿叶来,完成生命的轮回。”她仰头望向一树繁花。
“公主,良辰吉日,佳节[r2] 美景,您不去陪陛下,来这东壁书府[r3] 做什么?”
太平耸耸肩,歪过头问:“不是你叫我来的么?”
手中纸卷细细卷成一束,三指拈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可没有。”
“那——那我走咯。”太平笑着转身。
“等等,我有话与你说。”婉儿牵住她的胳膊,她一抽身,那手顺着滑向掌心,十指便扣在一起。
“别闹了,是正事。”婉儿把手抽出来,面色严肃起来。
太平本想反问一句“正事就不能牵着手说么”,看这神情,就不做声了。
“陛下外定突厥,内安国民,大周如今井井有条,只剩一件事还未尘埃落定。这么多年此事引起的是是非非也不少,陛下却始终举棋不定。这诚然是权术制衡,让双方都能效忠而不至于对她产生威胁,但日子久了,这事总要解决的。”她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只在耳畔,“你说,若是你处于这种境地,该叫谁做太子呢。”
“什么境地?任由承嗣和三思欺负么。”她侧头看婉儿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含着怒气,“太子之位,本就该是旦哥哥的。他是阿娘亲生的儿子,是我的哥哥。他做过皇帝,如今是皇嗣,又久居东宫。我想不出除他以外,还能拥戴谁做太子。”
“如若不是皇嗣,大概就是魏王承嗣了。”婉儿心不在焉地捏着纸,“当年你若是嫁给他,这人大概早就入主东宫了,犯不着到处找你我的麻烦。陛下早做好了打算,如今的状况若是武承嗣做太子,你作为武家的媳妇,在洛阳也有一席之地。毕竟,若是传位皇嗣,大周便是一代而亡,哪个开国之君,能心平气和地看着国祚一代而亡。”
“婉儿拥戴魏王么?”她询问的目光有些锐利。
“我不忍心看着大周灭亡……”
太平皱起了眉。
婉儿叹口气,接着说:“可眼睁睁看着天下苍生,落进武承嗣这种人手里,我更不忍心。他若真有治国的大才,陛下也不至于举棋不定数年之久。”
“所以——”
“皇嗣。”她说。
太平笑了,又牵上婉儿的手:“可你我在这里嘀咕这些,又有何用处。阿娘毕生追求的就是大周,还有什么比让一个英雄,见着自己的功绩一点点化为乌有,更能让她感到可悲呢。这么多年都没能论定的事,凭你我让她放手,怕是空想。”
“能做到。”婉儿看她的眼神很坚定,莫名使人信服,“我相信陛下。苍生与国祚,她会选什么,我知道。”
“可是如今,武家那些子弟风头日盛,耀武扬威。你看看我,再看看旦哥哥,哪有招架之力。”太平叹息。
婉儿半闭着眼,忽然微微笑起来,目光中一股狠劲喷薄出来。太平见过她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她瞪大了眼睛,这个人还有多深有待挖掘,她一时不能确定了。
“不战则已,战则必胜。”婉儿说,“武家子侄与皇帝血脉相通,也不都是恶人,我本无心与他们为敌。况且还有你的驸马,稍有不慎便会波及无辜,我泾渭分明,不做那样的事。只是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此三人绝非善类。为了一点权力与嘉奖,无心天下人安危,我以他们为耻。公主你可看着,看我怎么假以时日,一个一个慢慢废了他们。他们几人捣的鬼,让我受刑也罢,居然连你也不放过。触到我的底线不是有意思的事。婉儿一介裙钗,掖庭的出身,看着也许柔弱,但绝不好欺负。”
这些话,只有淡淡地说出来,才会让人脊背生寒。清醒理智,条理清晰,不带一丝的愤懑。
“婉儿。”她轻声唤她,好像要把她唤醒一般。
婉儿勾唇一笑,手拂去她肩头的花瓣:“那些风波都已过去,也该有所行动了。那时咽下的每一口气,都是为了现在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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