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1 / 2)
他眼眸幽深平静:让谢昭入狱之事,希望太后不要再提起若是一名御史大胆存疑就要下狱,那御史台又有何用?给事中又何须存在?先皇在的时候尚且没发落过任何一位进谏的御史,难不成先皇刚走,太后您就要毁了大峪罪不及言官的规矩?
言官!言官!这群长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就无法无天的言官!
年轻的太后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但胸口起伏上下,还是紧紧攥住了一旁的靠手,勉强挤出微笑来:我只是一时怒急攻心,说的气话罢了,诸位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她目光微闪,掠过一旁神色镇定的徐一辛,声音不由更加稳当,面上也带出几分笑意来。
这位如今天底下地位最高的女人眉毛微挑,看向站在几位大臣身后默不作声的裴邵南:听说裴大人和谢大人幼年相识,两位又都是才华出众的状元郎,想必裴大人说的话,谢大人应该能听进去吧?
裴邵南眉眼微抬,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喉头微动,刚想说什么,就听上头传来女人温婉却不容置疑的话语:既然如此,劳请裴大人多开解开解谢大人。往日不可追不可思,人还是要往前看的,如果一味沉浸在往事里,又如何能全副心神去挣一个锦绣未来?
她追问:裴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裴邵南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他像是一点都没听出太后话里的机锋,只是点头应道:太后嘱托之事,臣定牢记于心。
裴书林在前头听到自己儿子的回答,没忍住暗自称了一声好。
这话滴水不漏,没有顺着太后的话往下说,反而是不软不硬的,教人没法辩驳,却也不好继续逼迫他许下什么诺言来。
刚刚荣升为太后的前太子妃没忍住面上一晒。
她悻悻地想,这在京城当官的果然个个是人精。先不说徐一辛林铮这种成了精的老狐狸,便是裴邵南这种刚入官场不过几年的青年官员,也不是她想拿捏就拿捏的。
这太后当得可真让人丧气的。
想到这,她懒散坐在位置上,随意挥了挥手:我乏了,各位大人也退下吧。
何方刚想问还在大牢里蹲着的成王要怎么处理,但身子刚要动就被一旁的窦舜拉住。
这几日一直忍着自己暴脾气的何大人憋得难受,瞪了窦舜一眼后,到底还是怏怏闭嘴。等出了殿,他才撇嘴问窦舜:依窦大人所见,咱们御史台是不是可以改个名号了?我觉得胆小怕事台这名字不错,您觉得呢?
被何大人一通挤兑,御史大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附和道:这花名不错。他语气一转,但要配得上何大人这样勇气无边的好官员,到底还是差了些。
何方唇角一勾,乜他一眼,冷笑:真正勇气无边的那位可是差点就去牢里了。
看着沉默不语的窦舜,他忽然叹了口气,轻声道:窦大人,谨慎并没有错,但是过分谨慎对御史台来说真的是对的吗?性命值钱,可是有些东西比性命还要重要,而那些东西,才是御史台存在的原因和意义。
他拍了拍窦舜的手,哼了声:咱们比人家多走了这么多年的路,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到头来还要一个小辈走在前头,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的确够丢人的。
窦舜长长舒出一口气,像是要把一口郁气从胸中彻底排解出去:何方,我不如你啊。他苦笑:枉我自诩还是聪明人,结果到头来还是自以为是。
何方道:当局者迷而已,你我都位于棋局之中,又有谁能跳脱出去。
说到这,两人不由都相对无言,气氛一时沉闷下来。
另一头,裴邵南跟着引路的小太监来到了宫内的一处院落。推开门见到谢昭正在窗棂旁出神,他一时愣住:倒是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素净。
谢昭此时一身素白,脸也白衣衫也白,裴邵南在一旁看着他寡淡的神色,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半晌后问:是宫里给你准备的衣裳?
就是那位。
谢昭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素服,笑得浅淡却嘲讽:让人把我带来这一处偏僻的院落,又急急忙忙给我准备了这身衣衫,非得派人亲眼看着我穿上才放心。他们真是小瞧我了。
换了衣衫就能变了立场?
天真。
裴邵南不想与他谈这些,定睛看他半晌,忽的问:我极少见你穿白色的衣裳。
谢昭回:穿的少自然是由于不喜欢。
他说:如果可能,我倒是希望我这辈子再也不要穿这种颜色的衣衫了可惜这也这是希望。几年前我就在祖父牌位前这样想,没想到兜兜转转几年后还是穿上了。
裴邵南看着谢昭,心中酸楚。家族于他而言是责任,他肩负这一切,虽然偶有疲累,但也算甘之如饴。
可谢昭连这样的累都尝不到。
孤身一人,说起来是如风自由,可孑孓一人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裴邵南扶住谢昭的肩膀:阿昭
谢昭笑了笑,领了他的心意。
他振作心情,同裴邵南说道:我还以为我这一入宫,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出不去的,没想到太子妃竟然会放人。
裴邵南提醒他:不是太子妃,是太后了。
谢昭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人更显得疲倦:嗯,是太后了。
裴邵南轻叹一声,把来龙去脉缓缓道来:太后先前是打算让你去狱中吃些苦头的,毕竟你的言行的确出格。可是父亲和林大人、御史台的窦大人何大人很快得了消息,进宫劝阻太后,这才免了你的牢狱之灾。
他们劝说的语言能是什么,谢昭很快就反应过来。
他神思一动,眼睫微垂,问道:太后这是顾忌我御史的身份?
裴邵南点头:御史不能随意处置,这是大峪多年的规矩,自然不能随意破除。
谢昭觉得荒谬到好笑:真是成也言官,败也言官。他开玩笑:裴萧仪,你信不信成王的事情处理完,我很快就会离开御史台了?
他唇角一勾:我这是升迁有望啊
这笑没有欣然,只有说不尽的无奈。
不是言官了,自然有的是办法整治。太后或徐一辛若是真想对谢昭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想个理由让他离开御史台,摆脱言官的身份。
要找出谢昭的错让他离开御史台,自有林铮窦舜等人阻拦;可若是要让谢昭升迁,这些人总会放松立场,思量再三。
裴邵南低声:谢昭,无论做什么都别忘了保全自己,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太过锋芒毕露不是一件好事。
他耐心同谢昭分析如今的局势,声音压得低:新皇年幼,待他长成前,太后自然要掌一部分权那位还没坐稳自己的位置,现在正是想杀鸡儆猴立威的时候,你留神些,做得太出格的话,多的是人落井下石。
出格?我今日做得还不够出格?
谢昭起身,眉眼清亮,自有一股清俊桀骜:我会让那位明白到底是杀鸡儆猴好,还是坐观虎斗更舒心。是鸡是猴还是虎,聪明人自然看得出来。
裴邵南愣住,半晌后问:那你觉得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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