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琰做好事(1 / 2)
当郑靖业明明白白地提出要让蒋卓做中书舍人的时候,朝上是一片寂静的。六品小官的任命本不用在朝上单独拿出来说事的,只需行文而已。因为中书舍人位置重要,才有必要提上一提。如果是首相提出的,又跟皇帝沟通好了,除非遇到明显的阻力,不然这道任命就算是定下来了。
蒋进贤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郑靖业肯定不怀好意的,他想干什么呢?让蒋卓去到圣人身边,然后诬陷蒋卓,把蒋家很出众很有潜力的未来之星给干掉?又或者是把蒋卓给弄过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安到蒋卓的头上借刀杀人?难道是要让蒋卓被皇帝讨厌,然后被贬得一文不值?这个倒不怕,这小皇帝能干多少年还是个未知呢……
可是中书舍人四个字实在是太诱人了,皇帝的机要秘书,就算是受到了排斥,也能接触很多内容吧?就在他犹豫的时候,皇帝已经很哈皮地答应了!
郑靖业是个好人吗?
这一道智力测试题。
一般智商不太高的人会说“尊的素好淫!”,智商高的答应正好与此相反,如果你超脱了凡人的境界,就会回答“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他是个好人?就连他亲闺女都不承认好吗?由此可见,郑琰的智商是高于人民群众平均水平的。她会告诉你,不管郑靖业是好人坏人,都是她爹,她只能以此为出发点做一些事。
蒋进贤虽然玩政治没有郑靖业爪黑,被郑靖业坑过许多次,智商还是在水平线上很多的,所以,郑靖业在他心里绝对不是个好人!所以,郑靖业提出的建议,一定有阴谋!除非郑靖业脑子进水了!
要反对吗?好像已经没有必要了!郑靖业又被蒋进贤给腹诽了:这只老狐狸真tmd狡猾啊!弄了这么一个令人难以割舍的职位出来,哪怕觉得他不怀好意想反对,也要犹豫一下,在你怔忡的功夫,他就已经盖棺定论了。
蒋卓就这样从国子监进了大正宫,绝对是高升,还一点也不污辱人!嗯,世家的颓势,真的有一半是他们自己装x造成的,某些要害部门,他们嫌不够“清贵”于是不去,你不去,事情还要有人做,这就给人以可乘之机。中书舍人却不在此列,为皇帝掌文翰,再清贵不过了!
叶广学、沈晋、顾崇等人也都呆住了,比蒋进贤进入状态还晚点,众人一阵不安,萧令先坐在御座上都能隐约听到这些人因为转动身体(使眼色求解释),移动脚步(不安),而带动衣服、靴底发出的细微声响了。唇角一勾,萧令先突然觉得这样让大臣们猜不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为君者,确是要高深莫测一点的。
“诸卿若无本章,便散朝罢!”萧令先沉着地开口,等会儿他还要见入京的刺史、郡守们呢。
众臣各怀心思地躬送皇帝离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们还等着皇帝走了好打听内幕呢!郑靖业不是没有荐过世家的人,但那都是大家可以接受的,比如他就荐过好基友的侄孙,还荐过一些有幕后交易的人。这一回情况很不对,难道蒋、郑妥协了?不少人把目光放到了蒋进贤的身上。
蒋进贤与郑靖业站得近,萧令先一走,他就飞快地踱到郑靖业身边:“相公真是关爱后辈啊!”到底是在政坛里摸爬滚打多少年的人,蒋进贤很快恢复了情绪,已经开始利用郑靖业这看似友好的举动,试图给燕王系施加心理压力了。也不忘了试探一下郑靖业的本意,蒋进贤自己知道,他跟郑靖业没啥交集。
郑靖业一点也不怕人偷听地道:“圣人尚年轻,我等已垂垂老矣,当为国储材啊!都是年轻人,相处起来总比与老头子愉快嘛!这样劝谏的话圣人更能听得进去,也不至于被粗陋之人污了圣听。”
竖起耳朵接收的人里有一部分已经觉得自己知道了真相:不就是为了消除梁横这样没有常识的家伙带来的恶劣影响吗?梁横确实是粗陋没错啊!看来郑靖业这是要做一回忠诚的托孤老臣,下力气把圣人给掰回来做一回圣君了。啧,说的也是,要让圣人懂礼法,还是要让他多亲自亲自世家子嘛!不过,郑氏跟世家可不是那么对付的啊,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哟~
蒋进贤是一个字也不信,他已经有了经验了,甭管郑靖业嘴上说的有多好听,他的目的一定是反着来的!这是蒋进贤被坑无数次之后的血泪教训!去你个羊驼驼的,以前都是老子坑别人,自从遇到你,就被你活埋无数次,要不是老子家大业大有人挖,早被埋死了!
“安民不正是帝师吗?”蒋进贤笑职业且标准,忍着恶心去夸政敌,“学识经验更胜蒋卓百倍。”要是皇帝再犯个啥二(以目前经验来看,这是一定的!),是不是就要赖到蒋卓头上了?你太损了吧?
郑靖业的笑容看起来就诚恳得多了:“相公说笑了,一国之君,可不是一个臣子能够教出来的啊!你我都是任重而道远。当使圣人处君子之中,久经熏染才是。”
蒋进贤作起敬状:“相公高义,为国操劳,某亦不敢懈怠。”
两个老家伙口上打着太极,说着各种官样文章,冷不防被刚调到大正宫的小内监给听到了,心中就感动了:尼玛这两个宰相真都是忠心耿耿的好人啊!
啊呸!
你们注意到他们俩的眉来眼去了吗?郑靖业笑完之后,对上蒋进贤明摆着怀疑的目光,沉肃了面容,缓缓眨一下眼,重而缓地点了一下头,仿佛脖子上的脑袋有千斤重。
你分析过他们说的话了吗?一个说,该培养下一代了,不能让梁横那样的再胡闹了。另一个说,你荐了我这边儿的人,我也荐一个你那边儿的人吧。
这才是重点啊亲!
这tm明明就是在同流合污、搞政治妥协呢,连旁听的都明白了,这是要联手限制皇帝。也对啊,再忠心的人也经不起这样折腾的老板!何况郑靖业还不是个愚忠的人。
第二天,蒋进贤投桃报李地把郑文博荐给了萧令先也去做中书舍人,这样一来四个中书舍人的名额就全满了,别人再想插进来就只好等这四个人让位。怎么可能随便让?!蒋进贤有些得意地想,沈晋这下是插不进手了!
至于另一个正在试穿新官服的孩子郑德良,居然被大家给忘掉了!掌玺印听起来挺重要的,事实上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被朝臣们所忽视的,这个位置,说得难听一点,也就是个仓库保管员,只不过他管的东西比较贵重而已。
————————————————————————————————————————
郑靖业达成目的,回家团聚去了。
池脩之那里传来的消息是:“圣人已经答应了。”
郑靖业非常不舍幼女离京,然而杜氏在这件事情上看得比他清楚:“他们新婚,又还没个孩子,再信得过女婿,也不能让两人分开了。我也舍不得,再舍不得也得放手啊!”郑靖业只好让女儿女婿在这几个月多过来吃个饭什么的,正好长子次子夫妇都过来了,一家团聚嘛!
杜氏很忙,忙着给女儿收拾行李,面上还不能透出来,池脩之外放是暗箱操作,如果事先露了出来,让御史给咬上一口,可不是什么好事。杜氏要准备的东西也简单,除了生活用品,最想给郑琰打包的就是大夫,还是妇科大夫。
个死死丫,这结婚一年多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怎么这么不争气呢?就知道玩儿去了!还有,有经常的老妇人也要准备几个,在任上怀孕了得人照顾呢!哎呀,还是不放心,要不要把阿成给派过去呢?杜氏忙得团团转。
正在着急上火的当口儿上,郑琰又犯了个二,让杜氏把一腔怒气又转到了她的头上,狠是大骂了她一回。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郑琰受徐莹这托,主持释放宫女的事务,已经拟好了条例就等实施了。宫女出宫,须等太妃们移宫之后再办,否则太妃还住在宫里呢,除了贴身使的人,其他全走了,若大的后宫空荡荡的,这不是欺负人吗?太妃移宫还得等先帝丧礼完了,儿女们家里装修好了才能动,这一套工程没几个月是办下来的。郑琰只好等。
等待的过程中,不免把条例给拿出来细琢磨。她自身是并没有办过民政的,开始写得挺得意,自己越看越觉得好像需要修改。她周围能问的人也多,老公啊、丈夫啊、哥哥啊什么的,都是好参谋。
先问池脩之,池脩之瞪大了眼睛:“何必多此一举呢?自然是有亲族照顾最好的,”最后才问一句,“圣人答应了?”
“他没有一口应了,就说,女人还是不要单立户的好,我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能呢?”
池脩之倒是习惯了女人们顶门立户,但是在他的心里,这种情况还是男人的无能。于是向郑琰解释了一大通,归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女人有本事可以施展,却不必非得闹独立,那样太辛苦。
郑琰不好与他争辩,趁回家的时候问她爹。郑靖业连说:“荒唐!”
郑琰挺不服气的:“女人也未必就不能……”
“笨蛋!看来真该让你们出去见识见识什么叫民间疾苦!宫女放归单立户?要靠什么生活?老了谁来养?再有,有父兄的,难道家家都不恤骨肉?宫女出宫,只要颜色不十分坏,年纪不很大,都不愁归宿的。招赘?亏你想得出来!你知不知道当赘婿的都是什么样的男人?有骨气的男人谁肯?没骨气的要来做什么?”
“所以说自愿么!”
郑靖业气得一戳郑琰的脑门儿:“多此一举!你又发狂了!哪用你这样细细地列出来呢?放她们归家!有家的自然是要归家的,无家的不用你说,她们也只能立女户!这上千人,你能一一顾得到么?为政毋简!不能胶柱鼓瑟!”
后面的话郑琰没听进去,她还是觉得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只是“靠什么生活”确实挺愁人的。给每个出宫的人备一份养老金?那是不可能的!很多低级官员都没有退休金呢。分田地?到哪里找这些土地来?!虽然男女都有继承权,女性的继承权总是弱于男性的,根本不平等,未必够用的。从事手工业和商业?封建小农经济,不发达!
郑琰自己做的是奢侈品,她见过的大商人无不是官商,小手艺人,手艺再好,如汤小弟这样的上赶着想当奴婢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一点没错,郑琰原想着什么女权运动就是从这一原理出发的,只是没想到,限制她的野望的,也是这一原理。
老公和亲爹这里说不通,郑琰忽而想起,她娘好像有一段时间是支撑娘家的,那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呢?不知道能不能有启发?
没错!杜氏是女户出身,她没爹、没兄弟、没族人,带着老妈自立门户,不女户都不行,日子过得真心苦。一听闺女说起这女户,登时火冒三丈:“你懂个p!你知道女户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么?”
郑琰心说,中国人民勤劳勇敢,广大妇女同胞能顶半边天,男人进城打工了,家里什么不是女人在干啊?全都干得完好吗?要是遇上个不良老公,全家都靠老婆养啊!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没男人管,不挺自在的么?”
问题大了去了,且不谈立户的问题,单说生活吧:“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好歹还可能有亲戚九族,女户是什么都没有了,才立的女户,光是光棍混混儿骚扰,那就够受的了!这不是坑人吗?”真想泪流满面,郑家对不起池女婿,给了她这样一个老婆!
“你知道一个丁女能耕多少田吗?”杜氏开始忆苦思甜,“拼了命去干,也比丁男少三成!这还得是能干的丁女!所以丁女限田就比丁男要少!”
“哈?真的假的?!”
杜氏阴测恻恻地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啊?种田首要养耕牛,打草喂食不用说,遇上疫病就全完了!没耕牛就要租借,农忙里到哪里弄去?弄不到就只好自己拉犁!怎么拉?做小买卖既没本钱,抛头露面的也辛酸,指不定就被调戏了去……”
杜氏说了许多,郑琰彻底被骂醒了,她都没想到耕地要用牛tt,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啊!懂了,完全懂了。这个时代的生产力不足以支持女性解放运动!郑琰光记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了,这一套理论如果让她拿来玩政治,很简单,什么花钱收买内侍宫婢啦(已经在做),把庆林长公主等人绑在自己的利益战车上啦(成效卓著)。如果上升到整个社会变革的层面上,她现在,毫不客气地说,她就是个虾米!
女权是那么好申张的吗?这是个社会问题好吗?不可能单靠行政命令解决的!
必须提高劳动效率,解放生产力!
一行金光闪闪的大字闪现在脑海里。
尼玛?!郑琰略头晕,这个题目是不是太大了一点?!现阶段不是她能完成的,郑琰死心了,乖乖照郑靖业的要求去修改了。是的,让宫女立了女户,就等于是把金丝雀放生,死的是大部分,顽强生存的只是少数。
郑琰沉默了,她差点儿当了王莽。【1】
回去就改了条陈,她现在挺庆幸的,她家人都很明智。还有,太妃们都还没出宫。为表感谢,郑琰特意去看了一回苗妃,问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苗妃与郑氏其实是有些生疏有些芥蒂的,然而为了二十四郎,不得不求一求郑琰:“二十四郎也大了,我想给他换个稳重些的师傅。”
“我只能帮您捎个话。”
“你费心。”苗妃吐出三个字,看看郑琰颜色鲜嫩,不由有些发怔。
郑琰好奇地看着她,苗妃强笑道:“我要走啦,二十三郎本想我过去的。做娘的哪有不跟儿子住在一起的呢?我还是住到二十四郎那里罢,也好照看他。”
“此后行动,倒是自由了些。”
“大概吧。”以前常缠着先帝出宫玩,总不能如愿,如今可以了,却一点也不想动了。
郑琰又询问了苗妃出宫的日期,苗妃道:“过冬前搬罢。我与她们不一样,有新皇后在,昭仁殿哪里还能住得安稳呢?她们儿女府上还要修葺新居,二十四郎年幼尚未娶妻,宅子又新,府中不拘哪里,我总住得。”
“柴炭可备好了?”
“纵使出了宫,我还是太妃,我的儿子还是亲王,这些是少不了的。”
郑琰一笑,心中却记下了,打听一打听,万一苗妃缺了用的,送一点给她应应急。宫中和府中生活,是不一样的。
从昭仁殿出来,郑琰就去向徐莹报告了苗妃离宫的日期:“照这样,头一批放出去的宫人就得准备了,”袖子里拿出了修改方案,“这是改过的方案。圣人初登大宝,不宜生事,还是简单些好。”
徐莹不疑有它,她就更不懂什么国计民生了,宫斗还是被迫成长起来的呢。到了萧令先那里,见郑琰删掉了宫女只要愿意就可立女户的条款,只存“有家者归家,无家者酌情安置,父兄亲族俱无,乃立女户”,一挑眉,他认同了。作为一个男人,他更喜欢现在这一条。
拿着这个条陈,让正式的宰相看了一看。郑靖业抹一把汗,死丫头终于没惹祸,蒋进贤不喜郑琰,却不能不卖这个面子,况且郑琰因此一事名声大震,他实不欲在此时生事,也投了赞成票。他们一态,剩下的两人也都同意了。
于是郑琰起草,郑靖业同意,池脩之代为撰稿,郑德良盖上大印……
这郑家店开的!
————————————————————————————————————————
办妥了一件事情,虽然没有取得预期的成果,但是增长了见识,郑琰心里还是颇为满足的。九月末,苗妃迁居,郑琰去给她暖屋。见府中略有忙乱,倒也没有出大差错,想来苗妃也是个伶俐人,开头手忙脚乱也是有的,二十四郎又是亲王,有一套班子代为动作,以后当能上正轨。
郑琰赠苗妃的乃是一套以前得过的金杯金壶,是先帝御赐之物,那啥,她家里就数这东西多了。苗妃看着这东西,心情颇为复杂,上面打着的年号还是先帝的,指尖触着那几个錾上去的字,心里好像都有了寄托一样。待郑琰的态度也更和缓了些。
郑琰微微一笑,寻萧令娴与萧令妍说话去了。
萧令娴道:“将作那里给我的图还真是精细呢,阿娘必会开心的。阿琰费心了。”
郑琰道:“嗐,我又没出什么力,不过是搭了一回嘴。”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