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6)(1 / 2)
等等。
然而突兀的,银止川开口叫住了他。
你
李空青回过头来,银止川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神色,许久问他:你问什么要去北边?两军对阵,从来残酷,即便你是大夫,燕启人也未必会放过你
他视线在李空青身上扫了一遍,似乎是在打量这个看起来远比实际年龄小的娃娃脸青年,弯了一下唇角。有些嘲讽之意的:
你是朝廷大员么?你是吃俸禄为王室办事么?都不是,你跑去阵前送死做什么?
但是,少将军。
李空青张了张口,似是有些讶然银止川会这样询问他。
他温和地笑着,我是药商。打过仗,总有许多百姓需要用药的。我与他们都是盛泱人,看到他们受苦,心中难过。
我与他们都是盛泱人,看到他们受苦,心中难过。
再坦白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落在银止川耳中,却仿佛落地钟声般袅袅地响着回音。
那一刻,银止川忽然有一点想笑。
原来如此。
原来只是如此。
他想过多久的一个问题啊,却突然在这样的情形下,猝不及防得到答案。
七公子?
青年腼腆地笑笑,看着银止川怔愣的脸,问道:您还好么?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行回去了。
他完全没有意料到方才自己的一番话,对银止川带来了怎样的冲击。直到府邸的大门在银袍公子的面前一点点闭合上了,银止川才缓慢地缓过神来。
一直以来,他听过了多少大道理,却反倒忘了人非草木。
从童年时期就充斥在耳边的忠君报国,君为臣纲,让银止川下意识将殉国难这三个字与君王划上了等号。
他叛逆君王,憎恨王室,便以为自己也对盛泱冷视到了极致。
殊不知盛泱从来不等于哪位君王,哪一姓的王室,而是千万和他一同栖息在这片国土上的百姓。
他们渺小又势弱,但正是他们,盛泱,才之所以为盛泱。
他们才是真正代表盛泱的人。
原来是这样啊。
银止川后知后觉地想。
他看着自己的手,面前高大巍峨的府邸大门依然伫立在那里,但是银止川突然觉得自己释怀了一些事。
当初在疆场上刀尖舔血,抱着长枪守望寒夜的日子,似乎也没有那样不值。
他们不是为了过河拆桥的王室卖命的。
虽然守卫在后方的百姓,也同样在之后背叛了他们。
银止川长呼出一口气,寂然地笑了笑,眼中说不出是落寞,还是解脱。
林昆的死给了银止川很大的刺激。
让他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决定了死去,那么是很难让他留在这世上的。
他们为他找到了再确凿不过的证据,他却亲自把这份证据压了下来,让任何人都放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地死去。
银止川不希望西淮也会是这样,那让他觉得自己做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不就是红丸么,我替你戒了,再找姬无恨帮你找办法消去余毒。
银止川坐在檐下的时候,西淮就枕在他腿上。他替西淮捋着漆黑如瀑的乌发,轻声地说:不要想去死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不过是不爱我,骗了一骗我我不会就想要杀掉你。
西淮昏昏沉沉,处在梦中,银止川的话遥远听不真切。
他自从熬过红丸发作的烈性期,就陷入了大段大段的沉睡。有时候要睡一整天,好以此来给虚弱的身体缓和一般。
清醒的时间极其稀少。
但是银止川很喜欢这样的西淮。在他们关系已经走到了这一步的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反应也没有的西淮比清醒的西淮更让他放松。
他漫不经心地和他说关于以前的一些话,讲他们的初见,夏夜里的绮耳草,飘着榆钱的窄巷。
你说你与我是飞鸟与鱼。
银止川轻声地说。他目光搁放在遥远的院墙上,那里从缝隙里长出了一些狗尾巴草就像他们在错误的时机生根发芽的感情一样,在一片并不适当的机遇,却坚韧地舒展开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只以为你不肯相信我心悦你。
银止川继续说道:但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隔着天空与海水的,注定不能相遇相伴的飞鸟与鱼。
西淮的身形纤细,安宁沉寂地躺在他怀里。如瀑布一般的乌发铺散开来,像黑色的溪流涓涓流动。
银止川注视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睫如鸦羽一般轻轻微颤着,不知道是因为风,还是在沉睡中做了什么梦。
这恍若画卷一般安谧静然的景色,曾经是西淮梦寐以求的安宁,但是真正实现时,却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沉睡时。
银止川轻轻地梳弄着他的头发,因为戒除红丸,西淮又瘦了许多,躺在银止川怀里时,就像一碰就会破碎那般脆弱。
花架下一个秋千还在微微地晃着,是银止川曾经为西淮搭的。
他们曾约定彼此说,等来日国之尽头,天之末日,也在此推一场秋千。不知道西淮还记不记得。
时光倥偬,轻快如流水。
小半个月,又这样过去了。
西淮真正恢复到能下床走一走那天,正是一个艳阳如煦的中午。
他踉跄着一点一点走到房前,扶着门框看院外金粉般的日光。
他没有披外袍,只穿着一身单薄到极致的里衣,浑浑噩噩许久,仪容也没有打理。
西淮觉得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丑,憔悴苍白,虚弱得就像一个鬼魂。
具体过去的十余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停留在自己朝银止川请求死亡,他却遥远地冷漠地看着自己那一瞥。
再之后似乎有人抱过他,缠绵眷恋得就像他曾经在银止川那里得到过的温暖,但是西淮觉得也许是自己的幻觉。毕竟,那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如往常那样愿意给他光与希望了。
你醒了?
西淮走到房门外,银止川正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打磨什么。
银止川听到廊下传来的动静,扭头朝他望过来。
西淮的白衣被风吹得扬起,显出一身消瘦到极致的身体骨架。
他略微点点头,银止川却又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好像很不在乎似的,漫不经心说:看来你运气很好啊,没有上京的药,也没死。
一幅随意至极的态度,一点看不出过去的半个多月里,他是怎样的不眠不休担忧眼前人。
只故意地将这一切都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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