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2 / 2)
孤永远只会做适宜的事情。
他们已经走到了军营,慕子翎有伤在身,走了这么片刻,就需要休息。换掉心口创伤的纱布。
仆从带着慕子翎去大帐里了,秦绎等在营中,独自静静呆了片刻,又想到了慕怀安。
他每次和慕子翎待在一起,觉得很快活的时候,静下来了,又会被负罪感包围。想到慕怀安。
如果他还活着
自己此刻应该是陪在他的身侧。
秦绎无意识走到案前,看着这面前的宣纸笔墨,突然想将这朝夕之蝶和慕怀安画在一起。
斯人已逝,就在画中与他相会。
秦绎执笔,微微闭了闭眼,将宣纸铺平,缓缓下笔。
方才那仿佛一层银雾一般的朝夕之蝶,一路走来的湖泊苍树,都很快在他手中成形,显出模样。
他画得那样投入,眼中心中,都只有刚才走过的路,见过的风景,和想象中的慕怀安了
以至于过了许久,秦绎画完时,才倏然意识到
这个画中的白衣人,竟然一点也不怎么像慕怀安。
倒有点像慕子翎。
这
旁侧侍候的小仆见了,都有点迟疑问:王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慕公子作画了。
秦绎:
这是慕怀安。
良久,他抬头,看着那小厮说。
小厮一时无言,尴尬赔笑道:小人眼拙认错了怀安殿下,小人该死!!
然而换作任何人,看见那怀中的白袍人时,也许第一反应都会认成慕子翎。
他那站在树下静默仰头的神色,冰冷漆黑的眼瞳,都分明全是慕子翎的神态。
白衣人站在画中,乌黑的发衬着雪白的衣裳,侧容看上去安静而病气。
身后的发梢系着一根红绳,微微垂了下来。
这不是一个活脱脱的慕子翎是谁?!
不过信手胡涂的东西。
秦绎喉咙微微滚动,却掩耳盗铃似的说:画得不好。
他伸手就想将那画幅抓起来,揉成一团扔掉,然而此刻,慕子翎却恰巧掀帘,走了进来。
你好了么?
他问:出去接着看看罢。
慕子翎视线原本注视着秦绎,可是察觉到秦绎神色有异,就也自然而然往下,扫到了秦绎手中按着的画幅上。
声音下一刻就突然顿住。
这是什么?
慕子翎蹙眉,看着画问。
秦绎不吭声,旁侧的小厮圆滑世故,见他们俩气氛微妙,赶忙出来打了个圆场:这是这是王上画给慕公子的画像!
秦绎手指紧了一下,似有点不想承认,但又终归什么都没说。
慕公子快过来看看,王上画得像也不像。
小厮接着奉承笑道:方才趁慕公子去换药,王上特地画得,想给慕公子一个惊喜哩。
慕子翎将信将疑,走了过来,小厮却已经谄笑着将画卷举到了慕子翎面前。
慕公子看,是不是画得传神极了?
慕子翎垂眼,看着他手中的薄纸,见上头果真有一个白衣人。
站在他们今夜看过的风景中,忧郁又冰冷。
这是他在秦绎心里的模样?
慕子翎一时间都有点怀疑了,他不信秦绎会给自己画画。
然而画幅又已经这样真实地摆在了面前,连旁侧的小厮都观察着他的神色,笑道:
慕公子喜欢吗?喜欢小人现在就将画包起来,回头送到您的院里。
慕子翎没有表态,可事实上,没有表态,就是一种默然接受。
你画的?
良久,慕子翎抬眼,望着秦绎,问他。
秦绎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僵了半晌,才低低地吐出一个嗯。
好。
下一刻,慕子翎唇角微微翘起,竟真的说:那送过去吧。
他看着秦绎,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些隐秘的变化。
虽然他的神色仍然是冷冷的,有点高不可攀的矜傲冷淡,但是秦绎就像在一片荒芜的冰原上,突然凿开了一个小小的破口。
还要出去走走么?
慕子翎甚至主动问他,冰冷的手指触碰着秦绎的,像一个虚握的牵手一般,和从前碰也不让秦绎碰判如两人。
秦绎觉得自己不应该,但又舍不得放开。
挣扎良久,反倒又握紧了些。
那晚,他们俩一起走了许久,中途夜深的时候,秦绎还将自己的氅披披到了慕子翎身上。
慕子翎被夜风吹得微微咳嗽了一声,他登时就将猞猁裘脱下,盖到了慕子翎身上。
秦绎发誓那绝对是下意识的举动。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这么做了。
当时慕子翎略微有点惊讶地抬头,秦绎却又转开视线,说:不过顺手。
顿了顿,又补充上一句:你有伤,不宜受凉。
慕子翎轻轻笑了声,不知道什么意味的,倒也不说话。
后来,天快亮了,一切幻境都即将退去。慕子翎回了小院,秦绎一直将他送到了门口。
秦绎。
秦绎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慕子翎却倏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他站在月光中,白净的衣袍被月色笼着,平素寡淡冷冽的棱角都不见了,意外地显出一种罕见,仿佛柔和的气质。
怎么了。
秦绎问。
慕子翎低笑了一下,他眉眼弯起来的时候很美。
只是平时总生着戒备和警惕,很少有将锋芒收敛的时候。
我曾经想过,我们是否有相遇的必要。
慕子翎哑声说:到而今,我觉得,是有的。
秦绎不明所以,不明白慕子翎在说什么。
然而还未等他问,慕子翎便道:你回去吧。天色太晚了。但过几日我有一样东西送你。
秦绎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可如果他仔细想想,其实在这一天过后,没几天,他就收到了慕子翎的明月囊。
那时,慕子翎如何也想不到秦绎会将他仔细准备的物什就这么随手扔掉;也想不到他们之后会发生那么多挣扎纠葛。
如果他知道,也许他会问秦绎一句:你不该这么对我。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