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1 / 2)
但秦绎碰到那滴冰冷的泪水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揪紧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混蛋,所爱横死人手,他却怜悯起杀人凶手来了。
秦绎喉头滚了滚,眼眸压抑地闭上,不看那在斑驳月影下行走的白衣人。
慕子翎倒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专注地望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好像误打误撞碰到了一场海市蜃楼,所见一切都是虚妄,但是却那么美,那么令人沉迷。
你
静默良久,秦绎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与云燕作对?
慕子翎闻声,微顿,回过头来,看着秦绎。
他似乎有点不明所以,秦绎便解释道:孤记得在梁成的时候,你说过,要杀够七百万人。
慕子翎淡淡的嗯了一声,秦绎问:但孤以为,你只是想报复够所有的云燕王族罢了。
为什么,还要杀这么多无辜之人?
你觉得我造杀孽是么?
是。
秦绎道:梁成不信神佛。但一个人造孽太多,总无法善终。
善终。
慕子翎咀嚼着这个词,半晌,一笑,道:秦绎,我此生从来没想过要得善终。
秦绎侧目,皱眉看着他。慕子翎接着说道:人活着,各有所求。而我所求,是为生而无憾。所以,我只愿死前想做的都已做过,求一个问心无憾,也就够了。
你无法想象我在云燕见过什么。
慕子翎轻轻说,他抬着头,看夹道两侧的一棵柳树,淡声道:他们,是一群最卑劣愚蠢的氏族。但事实上我从未真正恨过哪一个云燕人。
因为作恶的,往往不是人,而是信仰。如果不从源头上切断他们的信仰,就算杀死所有的云燕人又有什么用?
所以你
秦绎下意识道
对。
但慕子翎打断了他,在秦绎的目光中,他微微抬起眼来,轻笑说:所以我要毁掉的,是云燕千百年以来召纵阴魂的能力。让这种罪恶的血脉,再也无法倚靠宗族传承下去!
秦绎可谓微微一震,良久没有说出话来。
如同帝位代代传承,列祖列宗们开疆拓土、殚精竭虑,所谋求的也不过多一些能够留传子孙,荫蔽子孙的东西。
哪怕知道那些东西也许沾着鲜血,纳藏着肮脏,会给一些人的命运带来痛苦与折磨,但也依然忍不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鼓不起壮士断腕的勇气。
像慕子翎这般,为了削掉一部分的腐肉,就干脆切掉整个手臂的疯狂与执念,大概绝世仅有。
他不顾及会不会被同族唾骂,也不顾及会不会被钉在史书上鞭尸万载。
只是,当初千年之前,那个赠与云燕一族操纵小鬼能力、好让他们能够在乱世之中自保的年轻人,大概如何也没有料到,云燕会因此崇尚宗族血脉上千年吧
那你会怎么样?
秦绎还是忍不住问。
我不重要。
慕子翎说:这就是我活着的意义。无论做完之后,是什么结果,我都很快意。
秦绎良久没有说话,半晌,才低低道:孤在想,如果你不是生在云燕。也许
没有也许。
慕子翎说:我依然会是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的信仰。
他有些漠然地说:以死报国、三跪九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么?我不会的。
他的身侧就站着一位君王,但慕子翎却将这话说得没有丝毫犹豫。
任何一个国家,倘若不能叫它的臣民安居乐业,那么这国不要也罢。你们写在史书中那些忠诚臣子,在我看来都蠢透了。
抛家弃子,手刃血亲,就为了护卫一个昏庸的君王和腐朽的国?谁叫我跪拜,我会捏碎他的头颅
他就是如此天生反骨,不羁恣意。
这一点,也就是慕子翎和慕怀安的最大不同。
第51章 春花谢时 52 (番外二 光阴 02)
秦绎听着,有一些微微的怔神。
毕竟自然而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他遇见的人里慕子翎还是第一个。
这个世界,我来过,这就够了。
慕子翎说:无论后世有无人记得,但我自己明白,我这一世,过得很快意。
他望着远处的如雾一般的银蝶,目光淡泊又冰冷。
好像这是早已想好了的事实,而他也已经接受。
据说,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断气时的那一刻,从躯体来看,已然死亡了;第二次,是下葬之时,那一刻起,关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名利,都消失不再;第三次,是这世界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死亡。
这一刻,将是真正的死亡。
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记得,这世上曾有这样一个人。[*注1]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秦绎倏然回顾着自己的一生,突然想到,哪怕自己贵为天子,尊荣一世,但他其实连自己所爱的人也没有护好。
这世间一切富贵荣华,都是虚妄。
所谓王权名利,都是粪土。即先变成粪,再变成土,多少朝代如烟逝去,繁华幻如虚影,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高楼塌,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至今水井边都有孩童遥唱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只有自己快活度过一世,才是毫无憾恨。
可倘若所爱之人已经逝去,即便王权在握,名垂千古,又有什么意思。
秦绎眼底沉沉,心中一哽。
他们说不清什么心思地往前走,一路上,树叶簌簌,湖泊清冽,甚至能瞧见月光落在其中的照影。
一切都逼真得恍如真实。
那是在干什么?
片刻,慕子翎注意到前面不少士兵都在折柳枝,问。
是民间习俗罢。
秦绎看了一眼,说:在亲友分别时,民间常有折柳枝相赠的习俗。因为柳谐音留,有女子羞赧腼腆,不好意思将挽留的话说出口,就借柳枝相留情郎。
哦。
慕子翎淡淡应了声,也没什么太大的表示。
他看着那些折下来的柳枝,原本就是幻境中的东西,一旦离开树干,就迅速发黄,干枯,消失不见。
即便想要强留,也强留不得。
女子靠柳枝挽留情郎,但于他而言,即便是柳枝也送不出手的。
他这一生都不知道怎么挽留,怎么示好,只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等一个人会不会意外发现他的寂静的喜欢。
这样的海市蜃楼,多少人这一生都无法遇见一次。
秦绎顿了顿,倒是说:下一次再出现,你我也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慕子翎一笑,不知道什么意味的,反问他:
你想留下来么?将这样的景色,留在赤枫关?
不,孤没有那么愚昧。
秦绎冷笑了一下,说:水中捞月,镜中求花,都是再愚蠢不过的事。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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