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2 / 2)
秦绎拧眉注视着那纸张,与云隐的视线一起,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红尘册盯出一个洞。
然而,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
那狼毫笔一动不动,红尘册上空白如新。
云隐:
这是怎么回事!
秦绎勃然大怒:云隐,你究竟有没有把握,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云隐汗如雨下,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这怎么可能!?
你想说明什么?
秦绎问:这书谱的意思是,怀安从未与孤相遇吗!?
不不
云隐垂死挣扎,秦绎揪起了他的领口,怒气难抑,云隐道:这说明,在您得到这只玉佩之时,与怀安殿下的共有命谱是空白的!您还并未见过他!!
并未见过他?
秦绎都要气笑了:并未见过他,那在江州与孤相遇的人是谁,与孤一起吃莲子烤篝火的人是谁,在孤怀中听着故事睡着的人是谁!
话音落,整个沉星台上都是安静的。
云隐与秦绎面面相觑,秦绎的碎发在空中微微浮动。
良久,秦绎怔神说:这不可能。
他们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然而秦绎却根本无法面对:
怀安会骗孤?
他怔怔看着云隐,失魂落魄一样:他不是那样的人。
王上
云隐欲言又止,想说什么,秦绎却抢先道:你这祭法有问题。
有问题。
秦绎喃喃说,又重复了一遍:孤遇到的是慕怀安。孤不会认错人,孤怎么会认错人?
秦绎揪着云隐的衣领,脑子已然全然乱了,像一锅糊成一团的粥。
他想起曾经月月互通的书信,从卖糖葫芦小贩那里要来的白玉配饰,还有再次见面时欲语还休的笑。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您莫慌。
云隐安慰道:总归现在还未换舍,您不如先将公子隐放下来,待他清醒,问一问曾经有没有去过江州,事情就一清二白了。
他从未与孤提起过。
秦绎仍然执拗地,一遍遍重复说:如果是他,他为何从未向孤提起?是你的法术有问题
云隐不愿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只带着秦绎朝沉星台下走去,下了山,重新爬上绑着慕子翎的祭柱。
红尘书从不出错,即便拿性命来作保,云隐也能说出同样的话:
在秦绎得到那枚太子白玉佩时,他必定还未与慕怀安相遇。
然而,就在云隐爬上祭台的瞬间,被慕子翎留下的那个人皮偶骤然起了变故
它原本就是慕子翎用来算计慕怀安所作,虽然看上去与慕子翎一模一样,却藏在皮下的都是连魂魄都可以食掉的噬魂蛇。
云隐毫无防备地去触碰那慕子翎身上的绳索,却就在下一刻,被绑着的人骤然如同一捧初雪般融化了。
无数条剧毒的小蛇从空空的皮囊中钻出来,一口咬在云隐手上
云隐痛叫一声,手背迅速攀起一层黑色。
他伸手去拍,面颊和双眼上却也传来剧痛。这些小蛇眨眼间就爬上了他的身体,只咬了数口,云隐就蓦然抽搐着倒在地上,口角溢出黑血,睁着眼睛死了。
秦绎怔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死亡,静了片刻,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他一面笑,一面擦着眼泪,状若疯狂,大喊道:孤说的没错!!
孤没有认错人,怀安未来,不过是因为这壳子是假的罢了!!
来人!
秦绎跌跌撞撞朝来时的山口走去,那里还等待着同秦绎一起来的一小队人马。
全力搜捕慕子翎。
秦绎说:他跑了孤要将他找回来!!
与此同时,遮天蔽日的无间海。
慕子翎站在谷口,踉踉跄跄往时间荒丘走去。
在堕神阙与时间荒丘之间,有一层淡淡的屏障。
慕子翎走了数遍,却好像鬼打墙一样,永远也走不过这咫尺的距离。
为什么。
慕子翎容色苍白而疲倦,他已经毁了堕神阙,七百万亡魂将他的寿命吃得七七八八,白衣上也满是血迹。
他望着这踏进就能前往往世的时间荒丘,低声喃喃:
我这样的人,连无间海也不配入么?
无间海是世间亡魂最后的归宿,一旦进入,便是往生。
慕子翎站在谷口,他的头发已经全部变成了雪白的了。从前长及腰间的乌发现在看上去如同覆盖了一层苍雪。
系在发间的一根红绳越发显得瞩目鲜红。
只是从前衬着黑发时,显出的是一种艳丽与张扬,现今隐于皓首,只剩难以言说的悲然与空寂。
时间荒丘是阳寿已尽之人才能踏入的地方。
朦朦胧胧的细雨中,有一人撑伞而来。青年一身黑衣,脚下是薄底软面的靴子,鞋面上是焰色青蓝的鬼火。
十六天后再来罢。
他微微扬了下颌,望着慕子翎,说道:那时我会亲自去忘川渡你。
慕子翎垂眼,无意间瞥到青年拇指上始终暗淡的漆黑冷戒,此时却竟然流转着微微的光华。
青年笑起来,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左手,示意道:
它活了,是么?我等了一千年啊,才终于等来一个舍身渡魔的慕子翎!
多谢你。
青年凝视着头发苍白如雪的白袍人,脸上始终恣意风流的神色微微收敛了,低低地哑声说:
人之贪婪,即便是我,竟也没有料到。千年前种下的因果,直至今日才终于有个了断。
慕子翎未答话,他大抵也知道青年需要这枚戒指有何用。
我也可以等到我等待着的人了。
君在野低低说。
忘川隔在他们二人之间,此时水面上,却飘来了盏盏写着字的莲灯。
有人在念你。
青年见状,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却是一种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喟然的神色:这一世,你们的姻缘太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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