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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为你不约束自己的欲望,以至于残害自家后人。你后悔了,你希望点醒后人,记起有一个你,希望他们来替一替你,希望后人能想办法放你出去,但他们不来,他们不听从,便该被心魔吞噬么?那心魔,原是你的。
与我何干?我不过是点燃了引线。那声音有些气急败坏了,他们是被无法达成却又肖想的欲望牵引至心有不甘,滋生出心魔,才被控于心魔。你不也是吗?
我是。但我已经有解药了。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韩知竹又向程雁书所在的那侧一瞥,眼波流转,尽是温柔。很快,他转回视线,挺拔身形向若木之墨的八卦阵踏前一步,不需多话了。
他向那阵中而去。
不要!我不准!程雁书大喊着,向韩知竹飞扑了过去。
第57章
想要锁住韩知竹, 程雁书却穿过韩知竹的身影,直直地扑了个空。
韩知竹的身影已经融入了那黑白八卦之中,环绕着八卦的虹光闪了闪, 又开始从最顶点慢慢延展。程雁书知道, 最终会成一个完整的圆,把他大师兄困在炼狱里,五十年,甚或一百年, 直至烟消云散, 飞灰湮灭。
不管有没有用,程雁书又向那八卦阵中冲去。
这次, 他冲进了八卦阵, 进入的却不是那曾经短暂停留又被大师兄抢出来的魔魅之窟的七寸。
他在万妖塔前, 莽海渊畔。
眼前是一片阳光爽阔,无数金铃交响出磅礴又清心的声响, 汇入莽海渊的风中, 扩散开去, 空灵悠远,一派天下太平的恬淡。
须臾后, 金铃声响震荡起来,莽海渊平静海面翻起巨浪, 天被遮天蔽日的乌云盖住了。
万妖塔前, 程雁书身侧,忽然多了一群仙风道骨的修真之人。
韩兄为天下苍生舍小我,必然被万世称颂。白某无以为报,必将在万妖塔旁给韩兄树立丰碑,以使后世永颂扬韩兄以身证道的壮举!
我四人必将尽最大心血打下四极封印, 保世间万民二百年清明。
打下四极封印后,熏风庄一定尽全力找出平衡魔魅之窟七寸的方法,必不让韩兄的苦痛多延续半分!
五十年后,若是仍未有办法平衡,仍需要人献祭,我熏风庄必以身相换,将韩兄替换出来。
对,我四极在此立誓,若是无平衡之法,便以四极掌门轮流献祭,不让韩兄一人独受折磨。
背对着程雁书,仰头看着万妖塔的一身青衣之人淡淡道:不必树碑,这本是我等修真之辈的本分。
他又道:封印魔魅之窟后,熏风庄也请先尽全力肃清世间流荡的妖魅魔物,先保万民太平清明,再想法换我出来,亦是无妨。
可是韩兄要在那七寸里受无尽煎熬
别的不说,以身证道,扛五十年煎熬,我自信还能做到。
那青衣人始终没有回头,但莽海渊的风抖动他的发丝,他的衣袂,在在都是傲然风骨的模样。
程雁书知道他是谁了。
他也曾一身清明,朗然救世。而后来世间,总有后来。
那青衣人昂首,率先入了万妖塔。
他身后传来一声凄厉呼唤:爹!十年!十年后,我必来换你!
程雁书回头,想看发声那人。一个转身,他眼前不再是万妖塔。
金铃声、莽海渊的浪声、乌云怒号的风声、人声都消隐,光线也归于一片最死寂的黑,唯有那如万千尖锐金属刮擦玻璃面的声响锥刺入脑。
黑暗中,那温厚声音里掺杂了痛苦的嘶哑:六十年了,他们在干什么?
他们没有来?
即使已经知道后来的结局,但在这近乎绝望的问题里,程雁书仍然怔住了。
再一瞬,画面如走马灯般在暗黑里被投影出来。
万妖塔边,没有碑刻。
一派祥和清明的闹市中,一个小贩对旁边的摊主笑道:还好有四极之家捕魅捉妖,封印魔魅之窟,保我们安居乐业,真是大功德大慈悲,府衙说今儿起每年给四极之家送些我们雍州的特产野味,虽然不值几个钱的,但也是仰恩感激的意思,我家今年出的萝卜特别好,我都想送去四极之家。
可不是。那摊主应承道,要不是四极之家前任四位掌门打下封印,我们哪有这种安心过活的日子。可惜四位前任掌门被魔气侵袭,真乃大仁大义,定会百世流芳的!
安寒湖上,水中落瀑前有一艘十几个人共乘的小船,须臾后,落瀑中出现通道,小船过了落瀑,船上的人顺利入了落瀑之内,到了熏风庄之前。
那古朴至雅的大门紧闭,一个管家模样的人领着三四十个弟子站在大门外,笑容温和:放心,既然到得了熏风庄前,你们的病痛,我们熏风庄定然能解。一个一个好好登记,待会引你们入庄诊治。
十几个人中忽然走出一个古稀老人,扑向熏风庄大门,哀恸大喊:你们答应的五十年之期呢?你们答应的换回我爹呢?你们至少想办法让我入魔魅之窟换回我爹啊!贪生畏死,眷恋浮名空誉,就此抹去我韩家痕迹,你们对得起良心吗?让我去换回我爹啊!
管家忙向身后子弟道:这怕是失心疯,隔离开来切勿伤了他人,赶紧封了穴道免得他大喊大叫咬到自己舌头受伤,立刻带去给掌门优先救治。
看着寡不敌众,被弟子制住,封住穴道口不能言地绑入熏风庄的那古稀老人,管家脸上始终是那温和的笑意:放心,入得熏风庄,什么病,都能治好。
熏风庄大门徐徐关闭,碰撞出一声威严又端肃的声响。
那声响中,程雁书发现自己蜷缩在墙角,心脏跳动得异常快速。一道影子被暗夜里破败房间中唯一的烛光拉扯着,笼罩在他身上,像是逃不开的死神覆顶。
你爹是好人,为什么要落得身死名败的下场?为什么我们孤儿寡母要被连累追杀?
程雁书按住狂跳的心脏,发现自己的手异常的小,一如几岁稚童。那影子动了动,侧了身,漏出了一点光线落在程雁书眼里。
那是个发髻散乱,嘴角带血,状若疯癫的中年妇女。
若我韩家被四极承认而不是暗自打压,若是先祖献祭时先昭告天下,若是我韩家祖业能够留存而不是为了把先祖换出魔魅之窟而散尽,若是我们这一脉承继了金丹化形若是!若是!若是没有这些道貌岸然之人!我们怎么会这么苦?这么冤?
那中年妇女眼中的泪光,在昏暗烛光中亮得像刀尖利刃,直直向程雁书而来:儿啊,做韩家人,血里命里都是带了诅咒的。娘不做韩家人了,你也别做,娘帮你,帮你解脱
枯瘦的手生生戳入了程雁书的心脏。
从胸腔中被拽出来的心脏仍然在轻微跳动。在孱弱跳动的心脏隐去,程雁书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农家小院的院处。
一身淡青色粗布衣裳的美妇人低下头,浅笑着给一个稚嫩幼童系上外衫,又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无心啊,娘要出远门,今后你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无心?
程雁书的心被揪紧了,明明不过是幻境,他的心却瞬间在那紧缩中真实地疼痛起来。
他看着那眉眼尚且稚嫩,却已经好看得让人觉得惊叹的幼年的韩知竹,眼中瞬间逼出了泪。
娘。小小韩知竹睁大好看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美妇人,你不要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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