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5)(1 / 2)
市教育局这则通报就像一个引子,一经发出,第二则、第三则便接踵而至。两个小时后,杨麟的学校发表声明称:杨麟同学是我校2014级的舞蹈特长生,高考成绩符合该年补充招生的录取分数线,不存在花钱买分的情况。至于毕业论文抄袭一事,杨麟同学的第一篇毕业论文确实存在引用内容超过论文总内容百分之三十的情况,但学校念在杨麟同学悔过态度诚恳,加之筹备毕业论文与其参加课外实践活动的时间发生冲突,学校酌情作出了退回重写的决定。杨麟同学及时吸取教训,第二次上交的毕业论文查重检测过关,得到了导师认可,学校决定准予毕业,下面还配了杨麟的论文封面和导师评语。
如果放在一年前,杨麟看到这样的通报,一定会嗤笑一声,然后置之不理的。但和陈错的放在一起比较,他的人生第一次萌发了一种名为羞愧的情绪。同样是官方声明,陈错那则光明坦荡,掷地有声,而自己这则则字里行间充斥着丢人现眼和做贼心虚。
他从来不觉得学业一塌糊涂有什么可丢人的,甚至于来到这里认识陈错以后,他总是不可避免的以一种优越的姿态同情陈错的处境,怜悯陈错的遭遇,自以为是地给予陈错所谓的关心。但就在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点也配不上陈错,以前那些优越感简直可笑,他除了出身好一些,会跳几支舞,其他的可以说一无是处。在校期间,他得过且过,就连普通学生的标准都达不到,做事全凭喜好,捅了娄子等着家里给收拾烂摊子,却还大言不惭地叫嚣着自由。反观陈错呢,他身世不幸,因冲动做过错事,也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没有家人替他受过,但他挺过来了,带着沉重的枷锁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他走得艰辛却坦荡磊落,这样的陈错谁能不爱,又让这样糟糕的杨麟如何能配得上。
杨麟盯屏幕发怔,丝毫没察觉到病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陈错虚弱地咳了两声,舔着嘴角轻唤了声:水
窗边呆坐的人骤然回神,几乎在同一秒钟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找出水杯,倒了杯水,把陈错扶起来,递到他嘴边,给
陈错就着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然后用刚醒而泛着迷蒙雾气的眸子看着杨麟,没有故作的坚强,只有大病初愈后的虚弱无助,只一眼,就让杨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还要吗?杨麟收敛心神,避开他的眼睛柔声问。
陈错点点头,见杨麟偏开了眼,又哑着嗓子说了声要。
杨麟又倒了杯水,陈错喝过之后环顾了一圈,意识到自己在县医院,皱眉问:我睡了多久?
两天。
陈错看起来非常虚弱,这一通折腾下来,只觉得头晕眼花胸口不住起伏。杨麟终于从刚才的状态里回过神来,打开桌子上石修中午送过来的保温饭盒,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嗯。陈错就着杨麟喂饭的手喝了半盒粥,才有了些力气,勉强笑了下,这两天辛苦你了。
干嘛说这些。
初醒后的迷蒙过去后,陈错的眼角眉梢又挂上了惯有的愁思,大概是想起了老林的事。杨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着头收拾饭盒装忙,陈错不知道他心里那些千回百转,觉得他状态有些奇怪,问了句: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网上的事都解决了,咱们很快就能复职,校舍的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陈错愣了下,杨麟干脆把拿起手机,点开那两则声明递给他,陈错看完后又随手刷了刷,把这两天的帖子粗粗浏览了一遍,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经过,沉默半晌,闷声道:谢谢你。
杨麟收拾碗筷的手一顿,咬了咬唇,懒得再去纠结那些没用的,转身把陈错抱在怀里,想哭就哭吧。
陈错抵着他的肩头,鼻息透过衬衣传到杨麟的皮肤上,带着温热的湿意。杨麟轻抚着他的背,正要开口安慰,病房的门被推开,两人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分开。
推门的人化着夸张的烟熏妆,将两人仓促分开的动作看在眼里,表情瞬间僵了,呆愣愣地站在门口。
进来。陈错倒是没什么尴尬,靠在床头看着门外的程采薇。
程采薇对上他审视的眼神,听到他生病时的心焦顷刻消了大半,都这么大人了还学小孩子发烧,你是笨蛋么!
陈错没理会她的讥讽,转而问道:谁告诉你我住院的?
杨麟站在窗边盯着程采薇走进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程采薇这一瞬的眼神有些慌乱,不过很快她就被陈错的话激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赶着过来贺喜呢!程采薇走到床边,恶狠狠地瞪了陈错一眼,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不来了!
陈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边让她坐下。
程采薇不情不愿地坐下来,陈错替她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眼神变得无比柔和,这是杨麟第一次见到这对父女和平相处,暖黄的夕阳透过窗玻璃倾洒进来,将整个病房笼在一片温馨宁谧的色调里。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再次被推开,石修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程吉思。
陈错和杨麟看了看来人,又看了看程采薇,脸瞬间冷了下去,程采薇刚才没回答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
迎面射过来两道冷冰冰的目光,石修浑然不觉,揉了揉鼻子,笑得比屋里的阳光还温暖,陈老师,你突然生病,采薇和小思担心你,我就暂时把他们接到了我家,正好采薇快中考了,我顺便给她补补课。
陈错没理会他的话,目光凝在程采薇身上,你班主任跟我说了你的模拟考成绩,进步很大,不错。
程采薇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可杨麟察觉到她的目光亮了亮,显然对陈错的夸奖高兴又得意。
你有上进心很好,不过,以后有不懂的问题直接去问任课老师,或者回来问我,不要再去麻烦石老师。
程采薇脸色瞬间变了,任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她再叛逆也不过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女,藏在心底的小秘密被捅破,还被曝晒到了阳光底下,厚重的妆底也盖不住她此刻涨红的脸色,我老师瞧不上我,你又离得八丈远,石老师瞧我可怜才教我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管我!
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眼看就要被打破,杨麟朝陈错使了个眼神,示意他别再说话,反倒是程采薇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面子,像是要故意激陈错生气似的,不依不饶地跟他唱反调,我就要去找石老师,我就是爱听他讲课,他比你对我好一万倍。
陈错不跟她废话,直接下了死命令,我说了,以后每个周末给我回家来,我去给你补课,你要是敢不回来,我以后绝不会再管你。
程采薇下意识就要反驳,听到他的话一愣,几次张了张嘴,那些伤人的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在她的记忆里,陈错凶过她骂过她,却始终紧紧地拽着她的手,即便被她气到浑身发抖也从没说过放弃她的话。她因着父亲的事,对陈错心有怨愤,从小到大,跟陈错唱反调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但她也明白,陈错能容忍到现在,不过是因着对她父亲的那些愧疚,这种愧疚已经延续了九年,她也肆无忌惮地刺了陈错五年,但这份愧疚和容忍到底还能持续多久,她心里从来就没底。她总是一边说着中伤的话,一边不自觉地观察着陈错的反应,她在厌恶陈错的同时,又从不敢想象陈错离开她的情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她听到陈错平静地讲出这句话,她没有想象中的释然,反倒生出一种割肉剔骨般的疼痛,原来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早已如生了根的藤蔓,将她姐弟与陈错紧紧缠在一起,想要斩断,除非断筋折骨,别无他法。
时间就像忽然定格,病房里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护士推门进来通知陈错可以出院了,屋里的人才像被集体下了赦令,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办完出院手续后,石修开车回家,程采薇也回了学校,杨麟和陈错则带着程吉思打车回了玉河。
☆、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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