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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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是从县警局传来的,杨麟和陈错赶过来时,上次处理火锅店打架事件的赵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瞧见他们跑过来,忙招了招手。

赵警官刚过五十,也许是职业的原因,看着比同龄人苍老许多,此刻更是眉头紧皱,满面愁容。他打开车门示意二人上车,然后开车往县医院走,途中将事情的经过匆匆说了一遍。

玉阳县东部有一座灵雾山,是当地有名的自然旅游景点,说起来,和玉河小学后山还是相通的。五一那天,有几名大学生擅自改变路线在山里失联,园区派出所的人在深山里找了两天,最后在一间茅草屋找到了他们,同时被发现的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骨,便通知了县公安局。局里派人过来将尸骨送到县医院检验,发现死者的DNA与医院耳鼻喉科的一名患者完全吻合,这名患者就是玉河小学的前校长林昱书。

杨麟和陈错被带进停尸间时,偌大的停尸间冷冷清清,伴随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一排接一排的尸床一动不动地停在当中央。

在进入停尸间的一刹那,杨麟明显感觉到陈错在颤抖,或者说,这一路他都在微微颤抖着。对于杨麟来说,老林是个令人敬佩的贫困山区小学校长,他遇难,杨麟会感到惋惜和难过,但除此之外,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的情绪,毕竟这一年不到的相处时间并不算长,交集也算不上多。但杨麟知道,老林的死对于陈错来说,影响绝对是不可估量的。他虽然没有亲历陈错和老林那相依为命的六年时光,但从日常的相处也能感受到陈错对这位人生导师的尊重和重视。指路的明灯骤然熄灭,对陈错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

杨麟用余光瞥了一眼,陈错眼眸低垂,脸白如纸,一向挺拔的身体就像被抽去了主心骨,看起来颓唐又落魄,杨麟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错,哪怕经受再多苦难也能咬紧牙关挺直腰杆的陈错,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拦腰斩断的松柏,纤瘦的躯干再也不堪重负,沉重的枝叶轰然倒地。杨麟心里骤然一疼,却无法替他承受分毫痛苦,只能紧紧地握住他颤抖的右手。

已经确认过了,这就是林校长,你们再看他最后一眼吧。赵警官拍了拍陈错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高度腐坏的面目已经分辩不出什么,杨麟只能从那深蓝色的粗布衣服认出这确实是老林,杨麟强行忍住胃里翻涌的不适,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

只听身旁扑通一声,陈错在老林尸身旁跪了下来,呜呜咽咽的哽泣似闷在胸腔中不得宣泄,彷如失去父亲庇佑的狼崽,在迷途中发出惊恐而绝望的悲鸣。

过了许久,陈错终于踉跄着站起身来,杨麟忙上前扶住他,慢慢走出了停尸间。

赵警官等在走廊里,听到动静转过身走到陈错面前,见陈错双眼红肿,面色苍白,叹了口气,带他们离开了医院。

车开出去很久,赵警官才斟酌着开口:警局的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是自杀。

两个月前,老林查出了喉癌晚期,医院劝他化疗,他没同意。赵警官从后视镜看了陈错一眼,估计是怕人担心,他没告诉任何人,就选了个偏僻的地方,打算安静地离开要不是有游客误打误撞进了深山,恐怕没人会发现。

车内一阵沉默,杨麟见陈错还是一副恍惚的神情,叹道:赵警官,上个月老林说他女儿联系到他,想接他回城里养老,所以才辞职离开的学校。

赵警官叹了口气,我们查过他手机的通讯记录,也看到了署名林晓梅的那条短信,回拨过去发现是,空号。

陈错睫毛一颤,眼泪啪地一声掉落在手背上。杨麟张了张嘴,眼眶顿时酸得厉害,他仰头使劲闭了闭眼,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赵警官把他们带回警局,带陈错签了尸体认领书和火化协议,当天下午就把尸体拉去殡仪馆火化了。

陈错在县东郊陵园买了块墓地,两人将老林的骨灰安葬后,打车回了学校,假期的校园空旷安静,昏黄的夕阳照旧垂落在山边,但杨麟知道,那个总是皱着眉咳嗽,在厨房忙碌的佝偻背影却再也看不到了。

☆、坍塌

杨麟做好晚饭端进屋时,陈错依然保持着刚回来时的姿势,枯坐着在床边,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愣愣地盯着窗外。

杨麟无声地叹了口气,将托盘轻放在桌子上,端起碗走到陈错面前,弯下腰轻声道:吃饭吧,我煮了面,你尝尝看。

陈错眼眸微动,嗓音哑得厉害,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老林,如果我细心一点,老林就不会死

什么?杨麟端着碗的手倏然一紧,半天才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如针扎一般,疼的要命。杨麟放下碗,双手抓住陈错的肩膀,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错,老林的病不是你造成的,他选择那样离开也不是因为你,你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

陈错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慢慢移到杨麟脸上,泛红的眼神充斥着难以名状的哀伤,那是杨麟从未见过的眼神。陈错垂下头,双手抓着头发,喃喃道:这是我的错,如果我多关心他一些,在医院的时候,多问上大夫一句,就不会让他独自承担这一切,他编了那么蹩脚的理由离开,我竟然没察觉,什么都没察觉到

杨麟听他这么说,心里忽然涌上了一阵内疚感,毕竟老林体检那天正是他煤气中毒被送医的那天,那时陈错把全部的心神和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根本无暇分神顾及到老林,如果追究起来,错误的根源,大概是在自己这里吧。

但他不能这么说,几年前的那件事,让陈错形成了把一切错误的原因都归结为自己的思维定式,不断自责,不断懊悔,从而陷在痛苦中走不出来。他要让陈错明白,这件事是谁都无法预料的,每个人都没理由为别人的行为买单,无论结果是好是坏,那都是老林自己的选择,跟陈错没有关系,他不必为此承担那样沉重的后果,更不必有任何自责的想法。

陈错你听着,这事是老林自己的决定,他选择那样离开,就是不想让你活在痛苦和自责里,他不想让你把他当成责任,他是选择活着还是死去,怎样死去,都由他自己决定,跟你无关,你懂吗?

跟我无关,跟我无关陈错反复叨念着这四个字,那失魂落魄的模样看得杨麟心里一酸,杨麟叹了口气,端起碗挑了一筷子面条递到他嘴边,来,张嘴。

陈错无意识地张开嘴,将面条吃了进去,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一大碗面条就下去了大半,杨麟正要松口气,陈错突然偏头吐了起来,刚刚吃进去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面条转眼便被吐了个干干净净。

杨麟欲哭无泪,只得将碗放下,扶着陈错躺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出门拿扫帚把地面清理干净,又用拖把拖了一遍,然后到厨房把碗洗了,忙完这一切回屋时,陈错已经睡着了。杨麟坐回床边支着下巴看着陈错,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珠来回滚动,睡得极不踏实,便脱鞋上床,掀开被子把陈错搂在怀里,没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杨麟是被热醒的,他感觉怀里抱了个滚烫的火炉,被窝里被汗浸得潮乎乎的,极不舒服。

五月的天气已经微热,但山里的风依旧带着凉意,顺着微启的窗户吹进来,杨麟伸了伸胳膊又赶忙缩回来,打了个冷战。

杨麟侧身看过去,陈错面朝他蜷缩在被子里,脸颊通红,俊眉紧蹙,额头上满是汗,杨麟回想起睡梦中那滚烫的触感,不由一惊,赶紧伸手探他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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