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元夕(2 / 2)
“何不什么?凤先生也该说说了。”陈苍野将金鱼灯小心地放到一旁,笼手坐到宁蕴身边。
“……这,易大姐……爷原也见过……”凤眉记得正是陈苍野发现了眼前此女子的秘密,后来不知道怎么处理的,再没见过她。易大姐原是清香楼派了去给小世子干活,只怕正是陈苍野的意思,让他的宝贝姐姐消失了好一阵子。想必陈苍野也是知道身边此人就是易大姐。想及此,便斗胆说:“小民方才原和这位姑娘说,何不相邀一起逛逛灯市。”
“你可知道在此时节一同游玩,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意思?”陈苍野直截了当地说。
凤眉看着宁蕴。宁蕴脸蛋红苹果一样。
“这是小民的义姐……”凤眉道。“也比姐弟要亲热些。”
陈苍野一眄,赫然才发现眼前这女子跟前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牛肉羹。
“牛肉羹?”陈苍野微笑着看着宁蕴。
宁蕴腾地站起来:“我走啦!好热啊。”
“灯笼不要了是吗?”陈苍野道。
“哦。”宁蕴一把拎过那灯笼要跑。
陈苍野站起来,伸手去拉住她袄子,将她拉了回来,顺势就将她人扳了过来。“外头冷,别走得那么急。”便也站起来,一同往外走去。身后风景如何,陈苍野才不去管。
一路鱼龙游灯,美轮美奂。宁蕴沉默而紧张地看着这些灯盏。
那人好一会儿才说话。“你和他关系好我知道,我也没对他怎样。”陈苍野道。“只是他若对你有什么想法……”说着自己也笑了:“我便摁死他。”
“也不见你摁死……”宁蕴原想说容老五。然而话没说出口,那人便沉了脸色。
片刻不讲话。金鱼灯的小尾巴忽悠忽悠的。
“前面是汤圆铺子。”宁蕴眼睛一亮,开口打破这沉默。“去吃一碗花生馅儿和红枣馅儿的?”
二人坐下。宁蕴没话找话:“这个灯怎么买得这么快来?”
“离你太久了不放心,正巧路上有人拿了个新买的,我买过来了。”陈苍野说。
宁蕴埋头吃汤圆。花生的味道很香。方才的牛肉羹她没敢吃,这时候着实饿了,端起来吞了五颗大汤团子。吃罢,她才发现前方那人一口没吃,只定定看着她。
“……你倒吃得下。”陈苍野冷笑。“别弄脏了面纱。”
宁蕴将面纱全解了下来,扇了扇闷得慌的脸蛋:“我要饿死了。”
“那些日子倒肯把自己饿得瘦骨嶙峋的。”陈苍野这才开始吃他的汤圆。“易大姐?什么名字?亏你想得出来。”
“易乃取时移世易的意思,是个好兆头的姓氏。”宁蕴说。
“怎么又弄出个十六娘子来?”陈苍野问。“一个娘一个女儿,障眼法?”
宁蕴微微一笑:“小世子聪明。”
陈苍野放下调羹:“那时候,你是真立心要离我远远的。”
话风变得沉重。宁蕴只得承认:“是。”
陈苍野盯着她:“和容五也还不够,还要作假身份户籍,还要藏在我眼底下图个灯下黑,还要和别的人好。”
宁蕴皱了皱眉:“那时候是真的想跑啊。”
陈苍野忽而一笑:“下次你若再跑,我便也跑——也学学你,假充个身份,待与你生了几个娃娃才教你知道。”宁蕴歪了歪头。
“才教你知道——”陈苍野笑眯眯地道。“我的厉害。”
宁蕴知道他说的荤话,脸蛋一皱:“不吃了?去放焰火吧。”
二人买了一堆焰火到了江边。宁蕴烧了几把烟花,甚是无聊:“我们去滩涂,我给你玩个好东西。”强行拉着陈苍野去了僻静的滩上。宁蕴竟捡了个木棍儿,左看右看,叁下两下在沙土上挖了个洞,点了个小炮塞洞里。“你这是做什么?”陈苍野惊呆了。
引子一点燃,宁蕴便拉着陈苍野没命地疯跑起来。狂奔数丈,只听得后面砰一声炸了满天沙子——远远地观望的小娃儿们都看傻了。
陈苍野放下她:“你这是做什么?”
宁蕴嘿嘿一笑:“摸蛤蜊。”便拉着陈苍野去看那一塌糊涂的事发现场。宁蕴点了一支烟花伸到炸出的洞穴。然而只有泥沙。
“滩涂上蚬子多。我小时候除了炸青蛙,还炸泥鳅。炸耗子。”宁蕴笑道。“有时候也去炸蛇窝窝。”
陈苍野气笑了:“果真宁府一霸。陈某佩服。”
抛下那沙穴,宁蕴高高兴兴地拉着陈苍野继续放烟火去。火光照得江滨一片灿烂。手里的烟花烧完了,陈苍野便继续去买。宁蕴好久没那么尽兴,看着潋滟的河水,灯火像碾碎的星子。
“小蕊儿。”凤眉的声音传来,宁蕴回头一看,凤眉正从沙滩上奔过来。“小蕊儿!”
约莫十多年没人这样叫过她,怪别扭的。“凤弟弟,你叫我宁姐姐就好。”
凤眉在远处看了很久,看着她那样高兴连面纱掉了都不知,直到陈苍野走开他便毫不犹豫地上前去。“小蕊儿,你瞒得我那么苦。连容貌都是装的。”眼前的女子,尽管脸上满是红点点,但是肤质细嫩雪白丰润,虽然不算昳丽,气质举止也十分动人。“你跟着驸马爷是做什么?公主之下你哪里有容身的地方?”
凤眉说着上前抱着她双臂:“不若与我做了平凡人世里一对小夫妻,我唱戏,你继续在楼里做工,我俩粗茶淡饭也能过一辈子。”
宁蕴听得此言,恍如梦幻一般。嫁个平凡人家普普通通过日子,原正是她这些年所想。然而……
“驸马爷虽然俊朗潇洒,待你也柔和,但是……和这个烟火一样,转眼便去了。”凤眉说着,竟有些哽咽。“我也承过一些贵人恩惠,哪个不是这样?”
然而,宁六小姐生而自有天职。这一生,能逃避到哪里去?
“我说你去哪里了?原来在此撩拨其他女孩儿。”凤眉身后传来个冷淡的女孩儿声音。宁蕴循迹看去,珠翠满头熠熠生辉的,显然是个贵女。
女孩儿站定,左右打量眼前的女孩子。“这满脸麻子的你也要?”女孩儿乜斜眼看着凤眉。“还不如和我好了,我待你不好么?”
凤眉熟练地假笑,但看到宁蕴在旁,笑容又淡了几分:“方小姐怎么这样说?小姐和别人不一样,这是我大姐——也和别人不同。我自然与她多了两句。”
“我都听到了。”女孩儿毫不在意。“这女孩儿怕是映雪公主驸马的通房丫头?我是不太信,陈苍野口味什么时候这样差了?”她继续说:“我不管了,反正嘛你和我一处玩耍,我俩都挺开心。你要寻别人玩我也不拦着,不过,你可要想想哟,只唱戏,可挣不了几个铜板。”
凤眉不做声。
“我也闲着罢了,有时间我拉上几个姐妹,都是美人,她们也带上人,咱们一起玩耍,不自在么?这钱也好挣。”女孩儿笑着看着凤眉,也揶揄地看着宁蕴。
“方小姐这样逍遥,陈四佩服。”陈苍野不知何时从宁蕴身后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大捧各式烟花。
方杜兰见了他,心里的不甘涌上心头,归于一笑:“驸马爷如此良辰,怎么不陪着公主殿下,反而来此?”又看了一眼宁蕴。
“不想方小姐退婚之后,放浪形骸如此。”陈苍野伸手给各人送烟花。凤眉不接。
方杜兰倒是欣然接过:“人人自有生活——我不像李保林,情场失意官场得意;也不像羌王世子妃有个好亲事;当然也比不得宁老师……映雪公主殿下有天眷,能觅得真爱。方某不过天地蜉蝣,怎么快慰怎么过罢了。”语末有些凄凉。
“方小姐此言差矣。”宁蕴柔声道。“人生俯仰之间,快慰要紧,但是断乎不能逃避……小姐在铃兰馆学业优异,方修撰视为掌上珍,朝内外谁不知?若能将消沉一振,在朝中扬名立万,与李大人齐名也不是难事。”
方杜兰这才仔细去看眼前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再仔细一看,脸都吓白了。
陈苍野见她此情状,笑道:“不打扰二位了,我们先走。”说着,拉着宁蕴的手便往其他地方去。
凤眉还要去和宁蕴说话,方杜兰忙将他拽到一旁去。片刻,宁蕴二人走远了,方杜兰才满心后怕地和凤眉说:“你要死吗?拉扯她?你知道他是谁啊?”
凤眉不甘道:“不过凤某心上人罢了。”
方杜兰敲敲他脑袋:“那是宁凤山大学士遗孤,当今圣上爱如眼珠一样的义女映雪公主!”
宁蕴被此人拦腰搂着,缓步走到个开阔之处。江月一轮橘灿灿地悬在水波上。世界小了。
“你不要生凤眉的气。”宁蕴好一会儿才说。腰间的温度依旧暖和,他将她抱得更紧了。
宁蕴道:“在我还是易大姐的时候,手足之情,亲友之爱,只有他给了我。从无到有,人生便是如此奇妙。”
陈苍野看着月亮,将她的身体拢进怀里:“世间万物都是从无到有——我从不知道你,也不知道父亲受令要去看护着你——所谓情不知所起。”
“情与爱是世间一切的缘起。”陈苍野叹道。“哥哥是殉道者罢了。幸而我看了清楚。”
宁蕴点点头:“同感庆幸。”
“那你还要跑。”陈苍野恨道。
宁蕴哼了一声,别过脸去。陈苍野咬牙道:“下次我也跑,横竖让紫月给我化个妆、假充个身份,待与你生上几个孩子……才教你知道。”
“才教你知道——”陈苍野在她头顶上一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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