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辈子只爱过三个女人,我母亲,我妻子,我女儿。
“说错了,我前妻。
“我大概不适合结婚,我爱她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关系,鸡毛蒜皮,分歧,不一致。
“我自己也时常摸索不清我在婚姻关系里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她说分开,我同意了,但我知道,我可能要独自过一生了。”
“我亏欠她和女儿太多,怕是还不了了。”
黎根像留遗言那样说话,可能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也可能只是因为自己犯困,深沉地吁出一口气,重得能听见它落在病房冰凉地板的声音。
“你可以当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听听罢了。”
管锌抬眼看向黎根。黎根的眉眼都写满了不安,这么久以来,黎根都没弄清楚容莉离婚的原因,不伤害多半是不舍得,也不说不,抑或是其它任何否定词。
管锌多半都是懂的,他过去的情感迷惘,好像喜欢一个人因不可抗力因素变得艰难以至于无法再继续,埋伏的呼吸比夏日的海浪更野,此起彼伏。
但比起黎根,他更痛惜黎根和容莉的情感。
有些人没感情了会分开,有些人有感情也会分开,情感的寄托归宿感不浓烈,够不到附着点只得随风飘摇,你知道吹不走,但你也知道它只会那么飘着而已了。
大部分时候,管锌都是听黎根讲,很少答话,只有说到靖岳他会跟上一两句。他努力回想在不谈论靖岳的时候他说了什么话,想得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靖岳的手。
他也不怕吵醒他。
在黎根说自己不清楚婚姻定义和自己扮演的角色的时候,管锌抬眼,说,“恋爱是临时的精神错乱,可以用婚姻来治疗。2”那时候,黎根短暂地梗了几秒,好像吞咽了很多话也抹掉了很多情绪,只轻轻拍着管锌的肩让他早点睡。
3.
去医院的路上并不颠簸,但塞车,指骨被力道拿捏,管锌偏过头看了眼靖岳,把他的手从座椅上挪到自己腿上,还是不够,靖岳反握,放到唇边,在管锌清晰显现青色血管的手背落下一吻。
以一吻之力撑到医院。
黎根的选择,没人能改变的结果,最后聚在一起为一缕风的裹挟的尘埃安息祈祷。
过程直白得可怕,一点铺垫也没有。火化的时候容莉把他们都揽在外边,只自己进去了。
捧着黑色盒子出来。
黑色盒子,又是黑色盒子。
管钿的骨灰也装在黑色盒子里,一直安静躺在管锌书包里,放置在寝室衣柜的最低处,他没有瞒,他想--如果同学介意再想办法。
医学生怕这个?他感激室友们如此回复。
突发奇想的,最后还是选择融进了吊坠里,打算等管铱大些给她。
他没有抓住管钿的坠落,靖岳也没有抓住黎根的折堕,但他亲眼看着管钿从人间蒸发,只留下一个黑色盒子。他对黑色盒子,甚至是黑色都免疫了,他以为靖岳会怕,偏头看他,却发现那人也在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