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的那一瞬间,即使都无言语也都读懂了对方的在意,盛大得澎湃,仿佛云朵跌落平静的湖,引得鱼儿游来偷食,空欢喜,可这空欢喜却送了湖面一场浩浩荡荡的黄昏。
4.
于是都关心容莉,连容茉怀里的熟睡的管铱都猛地哼哼两声。
容莉是难过的,她不是不能接受黎根离开,他是不能接受黎根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
5.
分开后,容莉和黎根其实很少联系,从前把喜欢夸张,后来把爱狭隘,无论哪种形态都逃不出怦然心动又掩埋的事实--情感终究是没断过。黎根以为当初容莉选择离开的原因是为冲动买单,其实不是,容莉想过,她好像喜欢又不喜欢,好像讨厌又不讨厌,她和黎根之间的感情外人看起来是细水长流的长情告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鞋子合不合穿,白开水也要分烫不烫凉不凉。
那时候在医院,容莉被医生叫去谈点事儿,走到门口又折返,用手指隔空点了点黎根,黎根笑得很匪,很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古惑仔那样式儿的。
“知道了,不抽。”
连说话也带着求饶撒娇的语气,好像往前很多年,他们还没有分开的时候,黎根也不会这样说话。人老了,返璞归真近乎童心。
他常犯烟瘾,但应允了便说到做到,含薄荷糖来缓解。
陪护的这段时间,也许也是年纪的增长,阅历富裕,容莉发觉自己对情感的热烈程度要求不比从前那般严格,好像是这样缠缠绕绕半生终点也还是彼此,甚至比原有的幸福感更有幸福感,相处的模式没太大改变却都能坦然接受,就像黎根肝癌的归宿不是死亡而是治疗。
总有祈盼。
但当她以为她要碰到月亮,天却亮了,迫使着她又不得不去追逐太阳。
6.
这个冬天来得比以往都早,风气而潮涌,容莉的长风衣没扣好,衣袂翻飞,靖岳帮她捂好扣紧,顺势仔细打量。容莉也快七十了,白发,皱纹,老年斑,皮肤松弛了不少,身子骨算硬朗,多年教务工作又平添几分文雅的气质,岁月留下的痕迹她都坦然接受,心安理得。
可抱着黎根骨灰的手还是会抖,找借口开脱--把一切归结于初冬的凉意。在社会属性关系里,她和黎根既不是雇佣关系不必为彼此的劳动给予付以报酬,也不是恋爱或者婚姻关系不必一定要为彼此承担什么责任。
她本可以不用这么难过。
闹剧似的,重逢好像就是为了再次走散。
未有人开口说话,劝谏的,宽慰的都没有,陪伴变成很纯粹的事。
容茉带着管铱,没跟,管锌和靖岳不被允许跟,也没跟。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容莉不让跟。
如果没有肝癌的话,除了容茉,剩下的每一个人和黎根都没有打过照面,没有过往,如今也没有以后。说来可笑,肝癌竟然成了纽带。
上天多么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