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异万分地感受到早已被他冰封千里的灵府震颤了一下,寸草不生的地面上竟抽根发芽,“啵”地一声,滋长出一朵动人的娇花。
风澈看着那朵数百年不曾在灵府内视到的生灵,心中汹涌的情绪一时控制不住,在灵府内化作了旋风,眼看就要席卷摧毁它。
他心念一动,强行终止躁动的旋风,那毁天灭地的府内天象戛然而止,在花瓣边际四散开来,变幻成温暖和煦的微风,轻而又轻地点过了花蕊。
原来他这么多年,尝尽世间万般苦楚,仅仅只需一句“我信你”,便得到了救赎。
他所思所盼所想所望的,竟然是他早在勾心斗角的算计中、虚伪狡诈的掩饰里弄丢的信任。
风澈再一回神,听见楚凝用轻柔的嗓音问道:“若你有一挚友,身死,世人唾骂其品行不堪,将其罪状载于史册,你该当如何?”
姜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空白的停顿于风澈而言格外漫长,急促的心跳似在催促姜临赶快回答。
他似乎,在期盼什么。
“待自身达到足够高度为其正名,改史书,修史册,让世人无一不晓挚友功德。”
楚凝疑惑道:“你怎确保他非品行不堪,而是功德无量呢?”
姜临清清凌凌的目光透着认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若是我认定的挚友知己,便不可能品行不堪。若举世非之,便是世人错了。”
他看向台下,轻飘飘的一眼扫过旁人,却重之极重地落在风澈身上,缓缓而坚定地重复:“因为,我信他。”
第二场考试结束后,孩子们被安排吃了午饭,午饭过后正式开始第三场考试。
这次竟然还是进入独立的考场中。
风澈轻车熟路地找到自己的考场,等着先生们宣布考试开始。
四周庞大复杂的阵图绽放出耀眼的光华,那光束越聚越亮,逐渐覆盖了风澈视线。
他仿佛置身到海里,汹涌澎湃的浪潮冲刷着他的意识。
温和的考试提示音响在脑海,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明明是安抚考生不要害怕,避免产生反抗阵图的情绪,风澈却觉得那温和的声音化作了一根根细软的丝,趁他不备缠住要害,想要取他性命。
他不相信幻阵中的一切,以往血淋淋的教训逼着他拼命凝聚意识,抵抗那股想要将他包裹的灵力。
眼前往昔的场景疯狂流转,倾泻而出的庞大信息量虽然无一不来自他的脑海,但骤然接受的刹那让他头痛欲裂。
风澈的意识再也凝聚不全,清醒在他身上迅速流逝。
他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拼命挣扎,意识中凝聚的自我眼眦欲裂,终是承受不住,眶内的眼球轰然碎裂成意识碎片,化作星光坠入识海深处。
他在碎裂前的刹那终于看见了划过眼前的最后的记忆碎片。
第45章 逗我玩呢
那时他还小,以至于记忆碎片泛着岁月的暗黄,连周围的场景都不甚清晰。
他躺在一个温软的怀里,厚重的被褥裹住他幼小的身躯,坐在一旁的风行舟温柔地揉着他的头。
母亲楚辞念浅浅的呼吸在颈间吐纳,珍重地落下一个带着清香和温热的吻。
风行舟笑了一声,楚辞念似嗔似怪地瞧他一眼,风行舟便将母子二人一同抱在了怀里。
风行舟看着他的眼睛,用一根手指轻轻抚上他的眼皮,他有些痒,伸出小手想要拽下父亲的手指,可惜因为胳膊太短没够到。
风行舟爱怜的声音带着笑:“澈儿,想斗过你爹还早呢。”
他修长温润的指腹在风澈的眼皮上轻轻一抹,眼皮下遮住的瞳色与风行舟眼眶中琉璃般的色泽如出一辙。
楚辞念感叹:“澈儿的眼睛,和你真像,一样的形状,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好看。”
风行舟松开手指,握住了风澈还在乱动的小手:“不一样的,他的眼睛,还是蓝色时好看些。”
楚辞念神色带上了一丝紧张:“行舟,澈儿这天赋,是不是太易招致祸端了……”
风行舟环住她,安抚似的拍了拍她:“当然不是。”
他温柔的目光重新看向怀中的孩童,语气中带着微不可查的狂热与激动:“他不是风家的祸端,是风家,乃至人族的希望。”
风澈近乎贪婪地看着记忆碎片中的场景,哪怕意识凝聚的自我已经开始飞速消散,灵魂深处的碎裂感在灵府里叫嚣,他却像感受不到痛苦一样,只是拼命地想要再看得清楚一点,清醒得久一点,记得深刻一点。
风行舟说,每个人生命中总会有那么不经意的瞬间,哪怕是落叶在眼前飘落的小事,在记忆之海不会掀起一丝波澜,日后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一瞬间发生了何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人们将它永远忘却。
只要在生命中出现过,它终会化作记忆的碎片,将那一瞬间的所思所想,所感所念,储存起来,待有朝一日被自己发现。
这记忆碎片,取自他出生后不久,因为那时年龄过小,他并不记得这一幕。
眼前的其乐融融的温馨场面灼伤了他的心。
它越是温馨,越让风澈堕入无尽的悲哀中无法自拔。
他竟不知,父亲自自己出生起,就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期望。
他一直以为,父亲只希望自己健康顺遂平安喜乐而已。
他的天资可以问鼎风家不假,但毕竟晚于风瑾出生一个甲子。
少时的他,就算拼了命也追不上哥哥的修为。
自然,家主之位是风瑾的,他根本不用面对任何压力和期望,只要舒舒服服享受自在日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