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煜不是什么傻瓜,之前司徒歆开府之后,很快就有了一众门客投靠,如今在朝堂上也有了一些人手,虽说不至于咄咄逼人,但是却也让司徒煜有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些掣肘之处。再有一阵子,司徒晞也要开府,再下头,几个弟弟年纪相差也不算大,而如今,圣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司徒煜遍观史书,能够顺顺利利从太子变成皇帝的太子可真是不多,因此,司徒煜心中一直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如今,这种不安全感尤甚。
同样有着危机感的还有詹士府的一帮人,太子左庶子杨继云直接就开口道:“圣上如今对七皇子愈发宠爱,殿下不得不防啊!”
一边贾赦立马皱起了眉头,说道:“杨大人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我瞧着七皇子殿下是个单纯的痴人,对其他事情不感兴趣!”
杨继云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臣的意思,不是叫殿下防着七殿下,而是要防着那位!”他用手指了指长宁宫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中宫一直无子,问题是如今年纪也不算大,臣的祖母四十多岁还生下了臣的小叔呢!圣上又是盛年,难免中宫有什么想法!”
司徒煜摇了摇头,叹道:“这种事情,如何是孤插得了手的,父皇一向对孤不薄,若真是有那么一天,也是孤才疏福薄!”
杨继云顿时急了:“殿下若是做此等想法,那么,就真的只能坐以待毙了!趁着如今圣上对殿下看重之时,殿下还得早做打算才好!”
司徒煜看着杨继云,不免暗自叹息,杨继云寒门出身,才学上是有的,但是论起心胸见识,难免差了一些!这等事情,本来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这一说出口,回头传出去,就是自个产生了怨望之心,叫圣上知道,自己就是里外不是人了。偏生杨继云还真的就是自己人,这叫司徒煜难免有些无奈起来,他只得说道:“左庶子这话以后却是不用再说了,父皇有父皇的考量,孤若是连父皇都信不过,还能信得过谁呢?”
杨继云也不是真的白目,当下知道太子不会继续在这事上多说了,只得悻悻地住了嘴,他也是无可奈何,他的身家性命早就跟太子相连,太子好,他不一定能得好,太子若是不好了,那么,他这个台子属臣肯定是好不了的。
等着杨继云离去之后,贾赦才低声说道:“殿下不可听信杨大人的话,殿下只要不出什么错,便是圣心有变,那又如何?东宫乃是国本,出现变动,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因此,殿下只要稳住了,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司徒煜知道贾赦这话才是正理,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又问道:“恩侯与我那七弟见过几次,恩侯以为他如何?”
贾赦脸上露出了一个苦笑,然后说道:“七殿下简直是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都出不了一个的天才,不过性子却是直爽单纯,臣觉得,殿下不必将七殿下看做是什么对手,七殿下这等人才,圣上叫他去参与夺嫡,才是浪费,臣可以肯定,谁要是将七殿下拉入这等旋涡之中,只怕圣上头一个就要跳起来!”
司徒煜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是啊,皇帝几十年就有一个,太子再是国本,也是储君,只要肯付出一定的代价,换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七弟那种人物,可不是等闲会有的!”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之色,然后又是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司徒歆那边,原本倒是想要拉拢一番司徒煜,不过,他手底下倒是有能人,直接就阻止了,还是那句话,兄弟间正常的往来没什么,谁要是真的想要将司徒煜卷入夺嫡之争中,圣上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司徒煜原本就早慧,如今更是心智大开,对于许多事情都是心知肚明,自个如今的价值甚至远在一个皇帝之上,因此,他如今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当然,前提是在大晋的实力控制范围之内,真要是叫其他人知道了司徒煜的本事,自个得不到,毁了也是常事。
司徒煜想明白了之后,对于其他事情愈发不在意起来,横竖如今没人得罪得起他,他自然可以肆意一点,不过,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皇庄里,也没人敢在他面前找什么存在感,因此,司徒煜倒是想要杀鸡骇猴呢,最终别说是鸡了,连个虫子都不敢跳出来。
司徒煜在皇庄上头潜心研究修炼的时候,圣上这边终于出手了。
上半年的时候,圣上就开始对几处海关下手了,只不过是名义上的调动,将海关的主官变成了圣上的心腹,他们都被圣上敲打过,知道圣上对海关的猫腻有了一些了解,又得了圣上的亲口示意,顿时明白他们需要做什么了。他们该收的孝敬照样可以收,但是却需要将这些人记下来,然后他们得在背后打掩护,让圣上派出去冒充海商的几家能够壮大起来,并且要给予一些方便,让他们得以武装起来。
圣上从来不缺耐心,就算是他刚登基那会儿,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将一些倚老卖老的老臣给赶出了朝堂,将朝堂完全控制在了自个手心。如今呢,圣上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因此,许多事情也用不着赶时间,而是开始利用各种手段麻痹分化,然后再慢慢动手,免得这些人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而针对司徒瑾配出的几种肥料,圣上与内阁一番商议之后,总算是拿出了章程。
圣上信不过户部,又想着,等着将来司徒瑾搞出来的良种越来越多,牵扯到的利益也是越来越多,若是全叫户部着手,那么,回头户部就要尾大不掉,凌驾于吏部上头了。而内阁一帮阁臣本身所属的部门也不一样,自然也不想好事都叫户部占了便宜,因此,最终直接搞出了一个田部来,田部暂时比六部低半级,但是却是独立于六部之外,只对圣上负责,当然了,内阁也有知情权和监督权,至于管辖权,那是想也别想。
田部成立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关于肥料的事情,因为肥料的配方问题,圣上直接下令从民间购买原料,百姓可以用原料兑换肥料,也可以直接换钱,这是为了给那些没有土地的百姓一条财路,哪怕收入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强。
另外,肥料是不会无限制出售的,需要凭借田契还有户籍限量购买,理由也很简单,原料有限,只能尽量均摊,不能叫先来的人都占齐了。
圣上专门找人计算了一下肥料的价格,正好卡在一个界限上,对于普通的农户人家来说,他们完全可以凭借原料来兑换,这就是费点力气的事情而已,而对于那等有着成千上万农田的地主大户来说,他们可凑不齐多少原料,因此,想要购买,必须出钱,凭借着自家的田契还有户籍购买。不同等级的田契能够购买的肥料数量是不同的,下田最少,上田最多。圣上也没真的逼迫这些大户,并不准备向他们追缴往年漏交的赋税,但是一旦做了登记,那么,以后该交的税就得交了。
另外,还有田税的税率问题,这个其实很混乱,这玩意只有下限,没有上限,丰年按比例,灾年按下限,如今,圣上直接定了上限,使用了肥料之后,不管你产量增加多少,田税都是固定的。如果没有使用肥料的土地,那还按照往年的比例来。
总之,内阁那边足足商议了两个多月,章程才算是定下来了,而田部其实已经开始运行了,毕竟,农时不等人。
田部一开始的运行就是囤积原料,制作肥料。司徒瑾压根不担心肥料的配方外泄,因为少量生产其实并不划算,尤其,圣上干脆将关键性的原料弄成了如同盐铁一般的官营管制品,这么一来,民间想要自己制作,成本就要高得多,而司徒瑾搞出来的配方流程却简化了很多,效率更高,而且产量越大,成本越低。总而言之,再有钱的地主,只要还会算账,就不会选择自个开发生产,无论是时间成本还是经济成本都太高了。
朝廷全力运转的时候,效率还是很高的。一开始的时候,自然有许多人在观望,许多贫困百姓,也就是挖了原料去直接换钱,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一些地主找上门来,花钱让用他们的名额去兑换肥料,顿时,精明一点的人都知道,这玩意肯定是好东西,要不然,谁家肯拿了实实在在的钱来买呢?因此,除了一些急需用钱的,其他人家立马将自家能兑换的都兑换了回来,然后按照衙门的教导开始施肥,大家都是老庄稼把式了,庄稼长得好不好,还能看不出来?因此,很快就看出了端倪,一下子一个个更加激动起来,那些将自家的肥料卖出去了的,简直要跳脚了,若是自家地里施了肥,增加的产量岂止是那点钱能换的!
这事还影响到了不少宗族的权威,毕竟这等事情,涉及到农家的切身利益,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宗族也不能强迫普通的族人为族中的大户牺牲,若真是强迫,那普通的族人哪里肯忍气吞声,就有人暗中开始捣鬼,将族中大户的丑事给宣传了出去,倒是叫不少不法之事被掀了出来。这是难免的事情,这年头,就算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许多地方也是宗族内部私底下处理了,并不会去报官。
一来,是官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年头,官府的考评不是按照破案率,而主要是按照案发率,出的事情多了,要是没法解决,就影响吏部的考评。二来,也是告官这种事情,成本实在是比较高,一些混账一些的衙门,吃了原告吃被告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遇到许多事情,一些官员为了自个的官好做,一般都是偏袒豪门大户,普通百姓却是求告无门,最后只得认命。
宗族内部,为了上层的利益,用宗法限制下层都是常有的事情,踢寡妇门,吃绝户财那是基本操作,更加过分的多得是,没人计较也就罢了,真要是按照国法,追究起来,许多都是杀头的罪名,如今因着肥料的事情掀开来,顿时各地的官府都懵了,田部如今还担负着监督的作用,毕竟,他们的一个任务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括隐,遇到这等事情,要是官府不处理妥当了,田部那边告上去,那是一告一个准。
很长一段时间,随着田部的推进,各地很是出了一些乱子,不过也仅仅是小乱子而已,朝廷原本就打算借助这事将一部分毒瘤揪出来,因此,早就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即便出了什么事情,也很快压了下去。
而趁着这个机会,圣上想要处理的一帮官员也栽了。
还是那句话,当官的人家,哪怕自个并不是有意兼并,但是一旦有了官身,很多事情都是难免的,许多人举家投靠,为此不惜卖身为奴,另外,当官之后,不管是为了给自个留一条后路,还是为了给族中置办产业,祭田都是基本操作,另外还有专门给家学的学田什么的,各家有了闲钱,又是不断置产,各级官员免税的额度都是有限的,但是免税惯了的,自然就不想继续交税了,于是就是用各种手段偷税避税。
如今查出来这些事情也就罢了,又有一些欺压佃户,欺男霸女,甚至放印子钱,逼死人命之类的事情,没人追究也就算了,一旦追究起来,这些就是大罪。再加上他们族中的一些事情,御史们可劲地弹劾,朝堂上,一大帮人天天在请罪。
圣上这边轻飘飘一句“严查”,下头自然心领神会,立马,落井下石的人就来了!还连累了一帮姻亲跟在后头灰头土脸。
如贾代善这般宠臣能臣都在朝堂上吃了挂落,没办法,王家跟贾家是老亲了,两家原本就是金陵当地的大族,祖上就有过姻亲关系,贾代善的次子贾政,娶的还是王家的嫡女。王家的事情一出,贾政倒是跳着脚喊着休妻,史氏也跟着起哄,贾代善却是气得一巴掌将贾政扇了个趔趄。休妻休妻,什么事情都是休妻能解决的吗?贾家跟王家,可不是仅仅就是这一重姻亲关系,王家老爷子当初跟贾代善就是同僚,互相都有对方的把柄,另外,王家的事情,贾家难道就真的不知情。
贾代善对圣上极为了解,直觉这次王家倒霉,不光是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还有些其他事情在里头,只是贾代善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搞不明白。他是武将出身,在战场上头,恨不得生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但是,在其他方面,还真不是那么敏感。
贾代善找了自家堂兄贾代化商议了一晚上,都没搞清楚,王家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圣上,最后,贾代善只得带着一肚子的懵逼写折子请罪,以他对圣上的了解,一味想要推脱肯定是不可能的,回头反而叫圣上恼火,还是老老实实请罪为妙。
贾代善毕竟是圣上的伴读,加上过世的老国公夫人的面子,圣上对贾代善一向优容,他隐晦地向贾代善透漏了一点事情,贾代善简直是惊呆了。
原本以为,王家能有那般基业,不过是因为跟那些番邦使臣往来揩油,借着那些番邦的船,弄些低买高卖的事情,到头来这还只是小头,他们直接勾结那些海商欺上瞒下,收了海商的大笔贿赂,回过头来却跟朝廷说没人出海,这里头的问题,可就大了去了,贾代善一下子就知道,就算是将自个的脸面搭进去,王家也是没救了。圣上不怕下头的人贪,便是贾代善自个,也不是什么清白如水的人,圣上最怕的就是下头的人吃着自个的俸禄赏赐,还不忠心。
王家犯了这样的大忌讳,要不是圣上不想打草惊蛇,拿出来的罪名都是那种看着繁琐,实际上都有些余地的那种,王家光是海关上头的事情,一家子都得搭进去。
贾代善明白了之后,顿时大为头疼,自家小儿子的本事他也是清楚的,读书的确读得很苦,奈何就是不开窍。贾代善对这个儿子通过科举出仕的可能性早就绝望了,毕竟,家里又不是没有别的读书人,贾敬的水平,比起贾政来不知道强到了哪里去,贾代善也是跟着圣上读过书的人,就算不懂八股,也知道贾政的文章实在是干瘪空洞,要是能中举,那肯定是舞弊了!
贾政又是次子,将来能继承的家产也很有限,为了给他铺路,贾代善才选择了王家这门姻亲,王家女嫁妆丰厚,王家又有路子,贾政但凡有点心思,跟着王家那边,将来就算在仕途上头不得意,起码钱财上头委屈不了他。哪知道,贾政居然是个清高的,一点也没领会到自家父亲的一番苦心,贾代善暗示他要去跟自个舅兄岳父打好关系,他却嫌弃人家是粗人,对自个媳妇也就是名义上敬重,自家媳妇也跟着添乱,找着借口给儿子安排漂亮丫头。
如今贾政喊着要休妻,横竖王氏还没有身孕,贾代善只觉得头疼,休妻这种事情,能随便说,随便做吗?回头名声传出去,瞧着人家不好,你就要休妻,谁能保证自个一辈子不落难了?休了王氏,贾政还能娶到什么人?
史氏还在贾代善耳边说自家儿子如何委屈,贾代善气得脑仁都大了,好在很快,他也不用发火了,王氏怀孕了,休弃怀孕的妻子,这种事情,寻常百姓都做不出来,更不用提荣国府这般门第,这事算是暂时休止了,贾代善自觉解决了一个问题,却没想到,为难的事情还在后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