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泽听得古怪。
其实他觉得春月品行不端,多半是真的,一个女子带着妹妹沦落乐坊,想要出去,病急乱投医是很可能发生的事。这种事情,对女子而言毕竟名声不好,桃枝也未必知道。
不过,纵然如此,齐宣正说的那种死法也未免太离奇了,而且大理寺卿和齐慕先根本连细查都不打算细查、证据都不打算找,就打算直接认定这种说法。
说实话,赵泽内心还是偏向保下齐宣正,但他见这群官员居然真的连知会都不打算知会他一声,就要做主不分青红皂白把齐宣正护下来,还是隐约生出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赵泽道:“既然两种说法有出入,那么请仵作来仔细验伤,应该就能知道究竟是乐女身上的伤究竟是她自己扎的,还是别人扎的了吧?”
大理寺卿当即回头白了他一眼,说:“萧寻初,你到大理寺才几年,你有经验还是我有经验,这种情况我看一眼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这么麻烦?”
齐慕先倒是没有明着与他抢做决定的机会,但也回头笑了笑,道:“萧大人,你毕竟还年轻,听一听年长者的建议,总没有损失。”
赵泽迎上齐慕先的视线,身上一冷。
不知为何,齐慕先明明是笑的,他却从这视线中丝毫感不到暖意,齐慕先给他的感觉,也比平时更有压迫力。
但赵泽对齐慕先还是有些发怵,齐慕先这话无论是对萧寻初说,还是对“赵泽”这个初次审案的新人来讲,都没有毛病。
赵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这时,赵泽听到后面隐约有用笔杆敲墙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只见谢知秋站在阴影中,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
然后,谢知秋对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是时候了。
赵泽心中一动。
他暂时没管大理寺卿与齐慕先的话,清了清嗓子,从袖中取出那封空白信,问堂上那群男子道:“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春月的情郎,那我问问你们,有见过这东西的没有?”
他话音刚落,那群人中还真有一人,眼神微微一动。
只见那人立即出列,道:“大人,这封信是我见过。这原是我写的,在案发当日,我曾与春月约定见面,也是在当时将这封信给她的。”
“你就是桃枝撞见的那人?”
赵泽狐疑道。
“你说是你写的信,但这纸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呢?”
那男子道:“大人有所不知,为了防止我和春月的事被鸨母发现,我是专门用祖传的墨水写的,要特殊方式才能显字。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将信给我,我给大人展示一下。”
“哦?”
赵泽想了想,将信交给张聪,示意他拿过去给男子。
男子接过信,在手中转了转,忽然,他掌心一翻,等手中的信再转过来时,就有了墨迹。
信上,赫然是一首情诗。
他说:“大人请看。”
然而,他话音未落,抬起的手腕忽然被张聪一把握住!
接着,不等男子反应,张聪将手探入男子袖中,使劲摸了摸,还真翻出一封空白信纸来。
张聪大喊:“萧大人,您所料不错,还真有人在里面浑水摸鱼,试图偷换信纸!我们应立即采集此人的脚印,看是否与先前行窃大理寺的贼人相符!”
那男子脸色大变。
说时迟那时快,他竟是个练家子,当场就要去抢张聪手上的信纸,并与之缠斗起来!
在场之人都没料到会出这等变故,大理寺卿惊得跳起,立即就要去扶齐慕先,道:“同平章事大人快走,这里面竟有暴徒!”
谁知他正离开桌案之时,那两人已经打到了堂前,大理寺卿下意识地往后躲,却撞到了赵泽,赵泽伸手挡了他一下,大理寺卿正在紧张之中,竟反手还击,而他这抬手一掀,竟一把打掉了赵泽头上的帷帽——
恰在此时,张聪制服了男子,而那男子则从张聪手中撕走了三分之二的信纸。
张聪一手施力,试图将男子按在地上。
男子见事不好,一把将信纸塞入口中,下一瞬,他就被张聪死死摁在地上!
“大人!他吞了证物!”
张聪抬手去掰那人的下颔,又道:“已经咽下去了!”
然而,满堂鸦雀无声。
张聪回头,才发现赵泽头上的帷帽掉了。
齐慕先、大理寺卿和齐宣正这几个认得出赵泽脸的,早已跪下,其余差吏和所谓的证人见此情形,大抵也猜到这人的身份,齐刷刷跪了一片。
空气凝肃。
这时,一人施施然从后堂走出来,捡起赵泽落在地上的乌纱帽,拍了拍灰,戴在自己头上。
谢知秋对赵泽行官礼,但还不等俯身,就被赵泽扶起。
在赵泽的授意下,谢知秋对张聪道:“吞了就吞了,没什么大事。”
言罢,她又对在场官员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大人,其实今日是圣上爱民如子,亲自出来考察民情,专门不辞辛劳地专门来审这桩轰动梁城的奇案。没想到凑巧诸位大人也都这么感兴趣,还特意过来监审,一不小心也被牵扯了进来。
“幸好诸位大人一向为朝廷鞠躬尽瘁、表里如一,人前人后表现都没有差别,这才能让皇上充分一睹大家的风采。
“特别是大理寺卿大人今日的表现,晚辈在后堂看着都不由为大人拍手叫好,像这样的官威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晚辈实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