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替萧寻初出来审案前看过案宗,也看过验尸报告,知道乐女春月尚未破身,仍是处.子。
正因如此,其实在见到齐宣正出来之前,他对春月是略有些怜惜的,觉得她出淤泥而未染,不是寻常风尘女子,也觉得为她伸冤的自己十分正义。
但眼下,赵泽一见有这么多人与春月的关系不清不楚,心中一沉。
其实在谢知秋拿出密信,告知他春月身上有这样的东西时,他就有些错愕,隐约觉得会和这种事情有牵扯的,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而现在又见春月居然勾搭了这么多男人,更是应证了他先前的想法,对这个女子的观感忽然就下降了。
赵泽面色微冷,拍惊堂木道:“你们不要吵,一个一个说!”
此时,谢知秋躲在堂后,看到这一幕,亦有惊讶。
不必说,这些人多半是齐慕先安排好的。
但她没想到,齐慕先居然会来这一招。
看这情形,齐慕先多半放弃将齐宣正完全摘出此案了。
但放弃证明齐宣正完全清白,不意味着不能给他减轻罪责。
想要减轻一方的量刑,最简单的方式莫过于污蔑另一方的名声。
只要证明受害者自己也不干净,便可以往她身上推卸掉部分责任。
死者杜宁枝原本是个乐女,这对齐宣正来说是利好的。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杜宁枝是被拐骗到乐坊的,原是良籍女子,真要深究,她是可以恢复良籍的。一旦按良籍量刑,齐宣正的罪名会比杀害一个贱籍女子重很多。
因此齐慕先首先要避免的,就是杜宁枝被恢复良籍。
他必须要证明,此女水性杨花、品性不端,哪怕一开始是被迫的,现在从行为上来说也已是货真价实的烟花女子,这样才能从道德层面减轻齐宣正的压力。
谢知秋感到一阵不适。
她亲身调查过乐坊,知道乐坊女子过着怎样的生活。明明是一个让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到头来却要怪里面那些受尽苦难、走投无路的姑娘不知检点,实在让人作呕。
但此刻堂上有权审案、有权品头论足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他们视之为理所当然,自然不会从这个角度考虑。
谢知秋躲在不起眼之处,姑且静观其变。
此刻,接受赵泽审讯的一个男子正说道——
“我与春月相识,是在今年三月。”
“那天乐坊风和日丽,杨柳依依。”
“我本是过去吃酒,却在经过乐坊一个小院时,正好看见一个小乐女正在院中练习古琴。她弹得不算熟练,但模样娇俏可爱,一见到我还红了脸,我对她笑了笑,她便躲到树后面去了。”
“谁知当晚,我要离开时,就被她撞了一下,还塞了一封信到我怀里,信中没有写字,只有一幅画,画的竟然是我。”
“从那以后,我们便时常见面。”
“春月还没有正式留客,但除了练习乐器,偶尔也会出来陪客人喝茶吃饭,我就常选她的名字。”
“我见她单纯清丽,与寻常乐女不同,逐渐对她有了真感情。”
“她说她妹妹体弱多病,又哭诉乐坊鸨母对她不好,还有一些客人对她毛手毛脚。我对她有情,自然心疼她,给过她几次钱。”
“后来,她便开始要求我出大价钱赎她。”
“我算是个闲散少爷,手头虽然有些闲钱,但多是父母给的,若是让父亲知道我拿钱买乐女,非打死我不可。我便对她说,赎身只能再等等,让她别担心,我不是迂腐之人,即使她被其他客人碰了身子,我也不会因此嫌弃她的,让她安心在乐坊等我,等过两年我手头钱攒够了,自会赎她。”
“谁知听我这么说,春月对我就冷淡了很多。”
“我真心爱她,心急如焚,心知这是我之前拒绝赎她之故,便四处奔波筹钱,已经很久没去乐坊。”
“再听到春月的名字,竟是这桩轰动梁城的大案子!”
“我心如刀割,自然想知道是何人杀了春月!所以特意来大理寺这里等判案结果,没想到便被齐慕先大人的人请进来了。”
另一人则抢着道:“他说得不实!春月早已与我海誓山盟,怎会还与这人有染!
“我早在上元节时就识得春月,那日我心情不好,一个人在乐坊喝闷酒,春月提着一盏花灯而来,笑着将灯送我,还说我长得像她梦中见过的人,我抬头见她在灯火中笑靥如花,便对她动了心。
“之后,我们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见面。我家中没什么余财,因此不可常去乐坊,有时也会隔着墙说说话。春月对我向来温柔,纵然我没钱,也愿意背着鸨母与我见面。你们说,她爱的不是我,还能是何人?”
大理寺卿听了浅笑,问:“她难道没向你提过想要赎身,和你长相厮守之类的?”
那男子脸色一变,既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一本正经地道:“身为男子,为心爱的女人赎身,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需要她提?但我手头没有现钱,好在老家有一处祖宅,只要卖了,应该能凑够赎身的钱。不过我家乡离梁城较远,若要变卖,来回不大方便,现在还没能脱手罢了。”
此人之后,又有数人说了他们的经历。
大多都是机缘巧合识得春月,与春月情投意合,然后又给过春月钱,还有不少人正打算给春月赎身之类。
桃枝在旁边听得脸色大变,叫道:“不可能!我和春月每日都在一起,情同姐妹,她绝不可能同时认识这么多人!她要是能和这么多人见面,我怎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大人,他们绝对是在撒谎——”
“住嘴,公堂之上,无人询问,哪儿有你一个贱籍女子说话的份!”
不等赵泽开口,大理寺卿已经一声怒喝制止了她。
大理寺卿直接道:“此女擅自开口,蔑视公堂秩序,来人,掌她的嘴!”
“大人!春月她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