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受邀去诗会的人里,秦皓亦是其中一员。
太学庭院深深,春日正是吐翠时,树木苍绿,风中隐有读书声。
秦皓来太学,与谢知秋的目的是一样,都是来请教先生殿试的技巧。
另外,他与极力规避人际关系的谢知秋不同,他在太学待了三年,与不少太学先生都建立了深厚的师生关系,这或许也会是他日后仕途的助力。
如今他过了会试,名次还很不错,于情于理,都该来向昔日指点过他的老师们报喜。
秦皓才刚一踏出书阁,就被“萧寻初”迎面拦住。
谢知秋面无表情,对他拱手作揖。
秦皓见状,表情一愣。
只听谢知秋道:“秦兄,当初与你我同在白原书院读书的林兄,这两日一直不见踪影。前两天的诗会上,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一见我就跑,我想你可能知道。”
秦皓这回会试,是得了第三名。他见到比他高了一名的“萧寻初”,感情略显复杂,得知对方竟然是来问他林世仁的情况的,反应更为怪异。
秦皓眼神微凝,半晌,他道:“借一步说话。”
二人于是从人来人往的书库前,移到僻静的后山小树林中。
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秦皓深深看了谢知秋一眼,问:“你明知你我不是什么好友关系,为什么还决定来问我?”
谢知秋直视对方,回答:“我们的确是对手。但纵然如此,我仍信你为人正直、心念清白,别人不愿,你一定会说。”
“……!”
这话一出,倒换秦皓惊讶了。
“萧寻初”这个“情敌”,居然会对他的人品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尤其是在他的记忆里,两人接触其实并不多。
秦皓深深看了谢知秋一眼。
然后,他叹了口气。
“萧寻初”还真没有猜错,他对林世仁,的确心怀不忍。
秦皓定了定神,吐露内情道:“……林世仁在诗会上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然后,他当晚回太学生舍的路上,遇上劫匪,被打断了右手。”
第五十八章
据秦皓所说, 前天晚上在观月楼的诗会,人才汇聚,气氛大好。
此诗会的主办人是礼部的一员高官, 明面上说是给年轻有为的士人一展才华的机会、进行一次学识交流, 实则是网罗人才、拉拢关系的宴席。
今年的新进士,不少都在受邀之列。
当然, 其中最受瞩目的, 无疑还是同平章事齐慕先之子——
齐宣正。
既然齐宣正出席了此诗会, 不难推测主办诗会的人背后,应当与齐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齐相本人未必会插手这种小活动,但至少在主办人邀请他的儿子时, 他愿意给这个面子。
齐宣正是齐相之子, 又得了本届的会元,再者会参加这场诗会的,不是被齐相一派看好, 就是欲搭上这条船的人。
种种前提叠加,齐宣正在诗会上的待遇,可谓被众星拱月, 人人都对他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将他说成是文星下凡、神笔转世。
齐宣正大约从小听惯了这些夸奖,倒是表现得十分谦逊, 连连说过奖过奖,在场的诸君都不错。一派主宾尽欢的姿态。
林世仁是齐相的崇拜者之一, 能有幸参加此诗会, 当然对齐宣正很感兴趣。
他也试图上前搭话, 向齐宣正表达对他父亲的崇敬之情。不过,齐宣正听惯了这种话, 也见惯了对他父亲或崇拜、或想搭关系的人,见林世仁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寒生,对他有点爱答不理,只敷衍了几句,就懒得理他了。
林世仁见齐宣正本人不爱搭理他,也没有太生气,便去看酒楼里参会者写出来的诗文。
这毕竟是个诗会,除了聊天吃席攀关系,当然还是要写诗写文章的。
士人讲究风雅,学者们在诗会上作的诗文,都会写在长联上,挂在酒楼四面墙上,供众人品评观赏。
这场诗会上,写得最好的诗文,无疑是齐宣正的。
这诗先前已被在场所有人毫无异议地评为第一,用最大的联布写上,挂在酒楼最高的地方。
却说这林世仁,平时和“萧寻初”待在一起还没多大感觉,一到这诗会上才发现,他过会试的年纪,绝对算年轻的。
这回春闱,其实只有“萧寻初”、秦皓和他三个人是二十啷当岁,剩下的大多都是中年人,即便是可归在“年轻有为”一类的齐相之子齐宣正,实则也三十出头了,比他们年长不少。
林世仁家境贫寒,结果年纪轻轻就过了会试,说实话其中绝对有相当大的运气成分,但他多少有点飘飘然了。
林世仁一朝杏榜提名,现在又能参加这种名流齐聚的宴席,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在诗会上,他贪杯喝了点小酒,便意识微醺,恍惚起来。
他跑去看齐宣正的诗文,手里拿着酒盏,身体摇摇晃晃的,盯着看了很久。
旁边有人笑着问他:“小伙子,你看齐公子这诗,写得好不好啊?”
“好诗!好诗!”
林世仁连连道。
“不过……”
谁知,林世仁说了一半,脸上又露出疑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