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不说,夜里有人陪着和一人睡到底是不一样的,就说姜婉宁这一晚上,被夫人唤醒了三四次,两次是为了给她喝点水,剩下两次则是叫她转一转身,最后再平躺回去。
折腾是折腾了一点,但到了第二天清早,姜婉宁难得没有了全身麻木的酸胀感,整个人精神都好起来了。
姜母更是乐呵呵道:“早知道你夜里睡不舒坦,娘早就该过来了!可别说什么麻不麻烦的,我如今夜里本就睡不安稳,每天都要醒个三两次,之前还觉得不好,现在看来,醒这几次倒是醒对了!”
姜婉宁不禁莞尔,把到了嘴边的感谢咽了回去。
……
话说回京城。
陆尚和冯贺庞亮三人埋头苦读,却也并非日日都躲在卧房里,他们每隔两天都会出一回门,到多有书生的酒楼茶馆里坐上个小半天,他们也不参与书生的辩论或作诗,只是在旁坐着,听一听他们口中的新鲜见闻,也省得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要论最近在一众书生中讨论次数最多的,当属陆尚这个横空出世的黑马。
今春会试头三名分别是陆尚、张建宁和白向晨。
张建宁乃是京城人士,虽非官宦出身,却也是在京城最有名的书院里念书的,他学识极好,无论书院中的大考小考,尽是头名,去岁的院试乡试中他皆是头名,连中三元的呼声极大。
而白向晨则出身江南书香世家,家中世代为官,在南方学子中颇有名望,同样是今年夺魁的重点人物。
便是他们两人未得头名,那还有来自各地的解元等着,唯有陆尚,在之前的乡试中全不出名,便是有跟他来自同一地方的,也根本没听说过他这一号人。
还是最后问询的人多了,才碰见两个乡试跟他排名前后挨着的:“若是松溪郡的陆尚,我大概有些印象……我乡试乃是第九十八名,我记得我前头的人就叫陆尚。”
“那陆尚岂不是排了第九十七名!”
“若是同一人,约莫是没错了……”
“嚯!”此话一出,满堂哗然。
谁能想到会试头名是个名不见惊传的人物,哪怕他在乡试中排名稍微靠前那么一点,也不会叫人们这样惊讶。
实在是九十多名的名字,若是放在正科年间,那就是一不小心就会落榜的,谁愿意相信,一个差点儿落榜的人,能压在全国各地书生头上,一举成了会元!
这些消息可是在书生之间引起轩然大波,到后头传的广了,有人甚至怀疑:“莫非这个陆尚,与阅卷官有什么关系?”
后来还是朝廷出面辟谣,只说今年阅卷有皇帝亲自拟定排名,这才没有叫传言继续流传下去。
毕竟阅卷官阅卷,偏待某一人那就是以权谋私、扰乱考场,但若是皇帝偏待,不管这人是不是真有才学,总归皇帝是不会看走眼的,夸就对了!
陆尚他们亲耳听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对这波发展也是始料未及,好歹最后所有传言都平息下去了,他们也就不多在意。
也就是皇帝参与了排名一事叫他们稍有惊讶,回家后冯贺琢磨半天:“这么说来,陆贤弟的会元肯定是皇帝钦点的了,难不成我那名次也有皇上插手,不然我能这么靠前……”
陆尚从旁经过,听到这话无奈摇了摇头,点醒道:“且别管会试的名次是怎么来的了,距离殿试只剩最后八天,你都准备好了?”
冯贺浑身一个激灵,猛地跳了起来。
他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跑,边跑边喊道:“我昨儿的书才看了一半,这就去全部看完!”
冯贺看书看得慢,越到后面越觉得没看得还有很多,到最后三五天时是彻底不出家门了,连三餐都变成了一餐,每日都要挑灯夜读到很晚才结束。
陆尚却还是维持着之前的习惯,隔两日就出去坐一坐。
而外头的风向又变了一回——
“你可知当今左相段大人?”
“知道啊,怎么了?”
“你这是还不知道啊!这不段大人前两日放出话来,欲收那位陆尚陆会元为徒,寻到他之前的落脚处,却没能见着人,找了好些人问,欲寻到其人,好将其引去府上一叙呢!”
同桌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说,闻言不禁酸溜溜道:“人家会元的待遇跟咱们就是不一样啊,那可是当朝左相,这做了左相的学生,往后可不就是官运亨通了!”
一群人又是一阵讨论,殊不知被他们讨论的主人公,已在旁边听了大半个时辰,中途几次挑眉,却皆归于平静。
陆尚本意只是想听一听京中的新鲜事,哪成想听了半个月,基本都是再听自己的事,那些与他有关的消息,到头来反要从外人口中得知。
他将桌上的浓茶一饮而尽,算了算时间,距离殿试只余最后三日,这最后三天他已不打算再出来,包括他们刚刚谈及的左相段大人,也不打算在最后关头结交了。
三日后,殿试至。
天尚漆黑时,宫门便大开,迎今科贡士入场。
在所有贡士入金銮殿前,他们要被□□导一遍礼仪,再依次去殿后沐浴更衣,换上统一的新服。
这样既是为了避免冲撞贵人,也断绝了夹带作弊的可能。
当然,胆敢在金銮殿上作弊的,几十年间也不定出现一个。
陆尚自入宫便是排在首位,也是第一个沐浴更衣结束的,但结束后还不能乱动,要去隔壁的偏殿里等着所有人都结束,届时再一同进入殿堂。
也是在偏殿中,他见到了会试时的二三名。
在他埋首在家时,其余学子早私下见了不知多少面,到了宫中又是拘谨,下意识就会去找相熟的人攀谈。
到最后反是只有陆尚孤零零一人站着,左右无人,硬是留出一个真空带来,偏他自己浑然不觉,负手而立,全然不见半分窘迫。
随着最后一人完成沐浴更衣,等待门口的宫人鱼贯而入,管事的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令所有人按序站好,再一并离开。
陆尚仍于首位,随着抬脚,身后跟着的数人也相继动起来,跟在引路的内侍后,去往能定他们半生的殿堂之上。
就在他们走出准备的殿宇后,只见刚刚他们等候攀谈的偏殿屏风后走出一行人,为首的那位一身明黄龙袍,可不正是当今圣上!
昭和帝面无表情,望着已经走空了的偏殿,许久才问:“刚刚那人,就是朕钦点的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