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这才瞧见田贵手里拿着一个嫁妆单子,已有些老旧,但保存完整,不禁愕然:“这是姑姑的嫁妆单子?”
田贵点点头:“夫人听说我们老爷说的那些话,气得不行,骂了老爷几句就叫收拾东西回娘家来了,说从此跟老爷一刀两断,让老爷写休书,不会就叫明瑞写了,夫人按手印也行,反正以后再不回田家了。”
青翎听完,忙往里走,还没进屋呢,就听见姑姑的哭声:“兄弟,弟妹,你们别劝了,我心意已决,断不会更改了,跟这样一个良心被狗吃了的人过了半辈子,想想我都觉着膈应,也不想想,田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靠的是谁?若不是咱们胡家,让他守着那七十亩地盐碱地哭去吧,便哭瞎了看他爹娘,大哥大嫂可瞧他一眼吗,如今手里刚有了些底子,就数典忘宗了,竟然跟周家成了一溜的了,那周家算什么东西啊。”
说起周家想起外间屋跪着的儿子,顿了顿:“明瑞你以后也别来了,你媳妇儿是个有大主意的,当初瞧着她手上的活计好儿,人也温顺贤良,也就没嫌她什么,你问问她,嫁过来的时候,娘家可陪送了一个子儿没有,如今却为了她那两个妹子,连明德都豁出去了,可见根本没把你兄弟当回事儿,这样的媳妇儿娘可不敢使唤,赶紧儿,跟你媳妇儿回娘家瞧你那缺德带冒烟的老丈人去是正经,在我这儿装什么孝子,没得叫人笑话。”
丫头打起帘子,青翎几个走了进去,刚一进来就瞧见明瑞两口子正在堂屋里跪着呢,明瑞一脸难看,周领弟不停的抹眼泪,见了青翎周领弟仿佛看见了救星,膝行几步过来:“翎妹妹,你是知道嫂子的对不对?嫂子何尝有这样的坏心,嫂子是一着急说话不防头,其实有口无心,既嫁进田家,领弟生是田家人,死是田家鬼,若有外心,让我天打五雷轰。”
她不发誓还好,一发誓屋里姑姑听不得了,一掀帘子走了出来,直接问道周领弟脸上:“我知道你的心,你见不得明德好,先头就总想着把你妹子往明德跟前儿塞,生怕明德抢了你长房的家产,忙忙的把你妹子嫁过来,算计着天长日久,田家这份产业就成了你周家的了,真真好毒的计,好坏的心肠,你还敢发这样的誓,你自己拍着胸脯想想,你虚不虚,就不怕真有报应。”
说着一推明瑞:“别再我这儿跪着装孝子了,赶紧带着你媳妇儿走,我瞅着你们两口子都恶心。”
姑姑力气极大,明瑞又不敢反抗,给她娘一推,推了个跟头,却仍跪了回来,一叠声道:“娘是儿子错了,是儿子不孝,让娘受了这么大委屈,既是妻子不贤,儿子这就休妻。”说着就要叫人去拿了纸笔来。
周领弟脸色煞白,一把扑了过来:“你好狠的心,我给你们田家前后生了两个儿子,便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这会儿休妻,你对的住良心吗,我不让你写,不让你写……”说着来抢明瑞手里的纸笔,夫妻俩你抢我夺的正不可开交。
翟氏夫妻见实在闹的不像话了,忙出来叫人拉开夫妻俩。
胡老爷:“你夫妻是离是散,家去商量,在这儿折腾什么,你们不怕人笑话,我胡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见明瑞低下头不吭声了,胡老爷叹了口气:“你们还是家去吧,在这儿磨蹭什么。”
胡老爷如今对田家怨气大着呢,这会儿想起姐夫的话,都从心里往外发寒,更不消说后来周领弟又抛弃求青翎,胡家有多冤大头啊,让这些人得寸进尺,这此若不让田家长了教训,以后不定怎么蹬鼻子上脸呢。
明瑞虽不吭声,却也不肯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媳妇儿周领弟抽抽搭搭哭的极是委屈。却怎么瞧着都像做戏。
青翎以前真没发现周领弟是这样的人,或许之前是在周家受的苦多了,便学的小心了,如今生了两个儿子,自觉在田家有了地位,才露出本性来。这不是变,而是骨子里就有的劣根性,周子生的闺女,能有多厚道。
正想着,忽外头胡管家匆匆走了进来:“老爷夫人,周家村那边儿传了信儿,说周宝儿没了。”
周领弟一听忽的张了张嘴,刚要嚎啕大哭,青翎道:“表嫂先别哭,这里是胡家,若哭你娘家兄弟,还是回周家的好,在这儿哭给谁听啊,胡管家,送表哥表嫂出去,娘家兄弟没了,论理儿得去周家奔丧……”
☆、第100章
一听说周宝儿没了,周领弟脸色一变,忙拉着明瑞往外走,明瑞却有些为难,不去吧,那边儿好歹是小舅子,去吧,自己娘可没发话呢,只得道:“娘,舅母,要不我跟领弟先过去瞧瞧,一会儿回来再给娘赔罪。”
胡氏冷哼了一声:“你也别把话说的这么好听,赔什么罪,你如今大了,娶了媳妇儿就有了心思,往后就顾着你们自己过日子也就是了,管我做什么。”
明瑞一听这话儿又不好走了,却给妻子拽了几下,又不得不走。
翟氏见他实在为难只得道:“你丈人家出了大事儿,只怕无人照管,你们夫妻快去吧,别耽搁着了。”明瑞这才转身走了。
等两口子走了,翟氏才道:“大姐这是何必,孩子大了自然有他们的主意,咱们当长辈的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还真生气不成。”
胡氏颓然坐在炕上:“月娘,世宗,是大姐对不住你们,你说大姐怎么就这么糊涂,跟个男人过了这么多年,竟还以为是个老实头,你瞧瞧他干的这事儿,哪有半分老实心,当初给他爹娘哥嫂挤兑的都快没活路了,也不见他敢出头争一争,怂蛋一个,若没有你跟我兄弟帮补着,一家子这么些人,都不知道怎么活了。
如今这日子富裕了,积了些家底儿,倒长了他的气,说的那是什么话儿,我听着都臊得慌,这么个忘恩负义的混账,我还跟他过什么,还有明瑞,真是什么爹什么种儿,一点儿不差 ,当日真该听你和世宗的,不结这么亲就好了。
只当日瞧着性子也好,活计也拿得出去,便想着咱家娶媳妇儿也不需什么门第,好好过日子就成了,也就应下了,周家镚子儿的陪送没有也就罢了,搭进去多少彩礼也不提了,后来她往家里头倒腾吃喝东西,我也只装聋作哑当没瞧见,从心里觉着那边儿母女仨实在可怜,咱家也不差这点儿东西,给就给吧,门口来个要饭的咱还得施舍一顿饱饭呢,更何况生养了一场的亲娘,还能拦着孝顺不成。
可她那个兄弟,她那个爹什么德行,她自己难道不清楚,况,她爹这回不依不饶的可是明德,她嫡亲的小叔子,哪边儿近,哪边儿远都分不清了,这样糊涂,也还罢了,到底是嫂子,可明瑞却是亲哥,不帮着自己兄弟,反倒帮着那个糊涂媳妇儿去找青翎苦求撤状子,当日她爹告明德的时候,怎么不撤状,这人心啊就怕翻个,翻过来问问自己可过得去吗。”
说着跟青翎儿道:“翎丫头,是姑姑的不是,养出这么个混账儿子来,你别往心里去,姑姑这儿给你赔罪了。”说着就要弯腰,青翎吓了一跳,急忙扶住她:“姑姑,翎儿哪受得起,您老这是要折我的寿数啊,况且,表哥并不知表嫂是说这件事儿去的,也颇为意外,还数落了表嫂。”
胡氏:“你别瞒我了,我这个儿子什么样儿,我当娘的还能不知道吗,之前瞧着还有些血性,如今倒越发成了个怕婆子的,跟他爹一个德行,也变得里外不分了,倒把周家真当成了丈人家,走动的越发勤力,日子难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丈人伸伸手,要银子要吃喝的时候,想起还有个女婿来了,什么东西。
如今儿子死了,可真是活活的报应,这么缺德就该着他周家断子绝孙,我是不回田家了,我的东西,嫁妆都拉了回来,从今儿往后,我就当死了男人,回娘家来依附兄弟过活,弟妹你若嫌弃,大姐就搬到庄子上住着也一样。”
翟氏忙道:“大姐这说的哪里话,大姐能家来住,我跟世宗心里欢喜呢,只是姐夫那边儿……”
胡氏:“管他做甚,从今往后我跟他没甚干系。”
翟氏待要再劝,却见她一脸坚决,琢磨这会儿在气头上,劝也没用,或许在胡家住些日子就好了。见胡氏一脸疲惫之色,忙叫立冬扶着下去歇着了。
等大姑姐儿一走,翟氏方叹了口气:“周宝儿丢了命,只怕周家会把这仇记在咱家头上,怎么事儿赶事儿的就闹成了这般,更何况两家好歹还沾着些亲戚,这往后成了仇家,明瑞两口子夹在中间儿可怎么做人呢?”
青羿跟敬澜也觉此事有些棘手,虽说周家父子算计在先,可周宝儿这一死,等于绝了周家的香火,周子生死了独子,不定怎么跟胡家过不去呢,虽说不惧,到底也是麻烦。
青翎却道:“娘,有些人有些事儿,躲是躲不开的,周子生这些年何曾消停过,先头勾着恒通当,两次给咱家使绊子,那是咱家的运气好,反应快,方才躲了过去,不然,这会儿哭的可就是咱家了呢,况,周宝儿是因嫖,妓在醉韵楼跟何之守争风吃醋,遭了毒打,才一命呜呼的,跟咱家有什么干系,这周子生若想替他儿子报仇,该找何之守才是,找的着咱家吗。”
青羿:“翎儿莫非忘了,周子生可是把自己的俩闺女都送给何之守做小,说起来,何之守也算周家的女婿了,还报什么仇。”
胡老爷听了,从里屋出来:“不能吧,周子生便再糊涂,怎会把自己的亲闺女往火坑里头推,何之守府里可有十房小妾了,名声极不好,周家再不济,也有吃有喝有田有产的,做什么这般糟践自己闺女。”
翟氏:“周家可不把闺女当人,记得当年,咱们两家还有些来往的时候,周家母女来咱家串过门,那还是过年的时候,身上竟一件儿新衣裳都没有,都是旧的,料子也不好,头上连根银簪子都不见,寒酸的都过不去眼儿,倒是他那儿子,胸前又是金锁,又是玉牌子的,叮铃铃挂了一脖子,身上的衣裳也是簇新的裤袄,还都是绸子的,那么大点儿的孩子,就穿绸裹缎了,青羿几个那么大的时候,哪个还都是布的呢,若不是周家这般宠着,好生管教管教,也不至于落这么个下场。”
说着,看了敬澜又看看青羿,虽说儿子不如女婿出色,到底也是争气的孩子,就算最小的青翧青青也知道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比周家不知强了多少,想着,心里舒坦了许多,开口道:“八月便是考期,不可蹉跎了,青羿敬澜你们快去读书吧,明德既出来了,这官司也算了了,什么事等过了举试再说。”
两人应着去了,敬澜出了门在廊下立住,忍不住回头,被青羿拉住道:“行了,别瞧了,等你过了举试,再中了会试,娶到你陆家去,想怎么瞧怎么瞧,谁管得着。”拖着敬澜走了。
青羿的声儿不小,屋里也听的真真儿,饶是青翎都忍不住有些脸红,忙也说了一声,回自己屋去了。
翟氏不禁嘟囔了一句:“这两日在安平县还没待够啊,刚回来就这么分不开。”
翟婆婆笑了起来:“瞧小姐说的,这未婚男女,彼此打心眼儿里头爱的,哪对不是黏糊糊,恨不能时时都在一处,哪有待够的时候,这还是没成婚呢,等成了大礼,再瞧吧,指定寸步都不离的。”
翟氏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日子真快,一晃眼就快八月了,数着指头算,翎丫头在家的日子都不到半年了,说起来,这丫头倒真比青羿青翧还强呢,有她在跟前儿,我这心里总是踏实的,仿佛出了多大的事儿都不怕,这一说走,我这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难受。”
胡老爷:“依着我,不该这么早嫁的,也不知你着什么急,过了年也才十六,再过几年也不晚。”
翟氏白了他一眼:“依着你,在家一辈子才好呢是不是,也不替女儿打算打算,过几年都二十了,谁家闺女能在家待到二十,不给人笑话死,更何况,陆家虽有些糟乱的事儿,敬澜这孩子的人品,相貌,才学,品性,哪样不是万里挑一的,若非实在瞧着是门好姻缘,我又怎会应下,知道你舍不得翎儿,可闺女大了,怎么都要嫁的,嫁给敬澜,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大姐这儿该怎么料理,叫人为难。”
胡老爷:“大姐不过气头上罢了,这都多少年了,孙子都一大帮了,还能分开不成。”